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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痛失所爱的滋味

泊川上的大雪已经持续了整整一月,厚厚的积雪把草原严严实实地盖住。

铁王都里到处都点着篝火,夜晚降临时,半边天空都被烧得通红。

城墙上有戒严的将士在戍守着,铁质的盔甲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狂风。

草原铁骑的铠甲向来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持枪目视着远方,等着被大君下令严惩的人出现。

也许是等了十天,也许是等了二十天。

他们没有等来王子尉迟恭,却等来了靖和的陆麟臣。

城墙上的铁骑瞬间压着长枪指向天际那个单薄的身影。

陆麟臣扯着一匹十分倔强的黑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等他们接近后,草原铁骑才明白了过来。

草原的女主人回来了。

后来大君不知为何震怒非常,还对尉迟恭下了格杀令。

但这对铁骑来说,都只是日复一日的镇守而已。

“大君,”耶育泌掀开帘帐,走进了温暖的帐篷里,“有人来访。”

尉迟长阳靠在窗边望着远方,闻言后转身,看着耶育泌。

令四方邻国闻风丧胆的暴躁泊川主人在短短的时间里衰老了许多。

尉迟长阳的鬓边甚至有了白发的痕迹,眉间也生出了浅浅的皱纹。听闻有人来访后,尉迟长阳还恍惚了片刻。

“是谁?”尉迟长阳问。

他刚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不对,你先快请进来。”

“她去找启阳阏氏了。”耶育泌说。

“好,”尉迟长阳点点头,“好,知道了。”

耶育泌欲言又止,他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大君。

他曾经在战场与尉迟长阳并肩而战,陷入绝境生机渺茫时,尉迟长阳都不曾这样恍惚过。

“大君……”耶育泌想要劝慰几句。

“阿育,”尉迟长阳知道他想要说生死有命节哀顺变之类的话,“逐鹿林围猎时,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耶育泌点头,“小王子长大了。”

启神仪式当天,尉迟醒策马而出,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尉迟长阳就看着他的背影,和寻常父亲送儿子远行,盯着身影直到消失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是个父亲,一个亏欠了自己儿子很多年的父亲。

“尉迟恭还在做什么?”尉迟长阳问。

耶育泌无声地摇头:“出不去,泊川雪大,狼还不如积雪高,一脚踩进去跟像是潜雪一样。”

“他害死了他的弟弟,”尉迟长阳抓着窗边的木围,手上的筋骨跳起,“自己却还在做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美梦。”

耶育泌忽然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尉迟醒察觉了他的异样,松开木围走到了他面前:“怎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三王子,也是您的儿子,”耶育泌说,“草原只容强者,没必要为了……为了已经死去的人,再要了活人的命。”

尉迟长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其实是想说,没必要为了没用的儿子,杀了有用的儿子。”

“大君我……”耶育泌想要辩解什么。

“你这么认为,”尉迟长阳说,“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可我的儿子,什么都没做错。”尉迟长阳说,“你觉得他不想变强吗?”

尉迟长阳在逐鹿林跟尉迟醒擦肩而过时,其实注意到了他走路的姿势。

当时他的背挺得很直,行的礼也很标准,但他的右肩比左肩收拢了许多。

这是不断建议后,肌肉还没来得及放松的样子。

那是天还未亮的时辰,尉迟长阳对着自己儿子轻轻点头,然后目送他离开。

他的左右手拇指靠里的地方都有很大一块茧疤,他练习刀剑磨出了茧,又自己磨掉。

尉迟长阳扫了一眼跟随着尉迟醒的侍卫,他们神情说不上冷漠,但绝对也不亲密。

这是尉迟醒一直以来过着的日子。

谨小慎微,却又努力生长着,努力学习着。

尉迟长阳抓起耶育泌的右手,点着他拇指那里的厚茧:“尉迟醒这里有个差不多大小的伤口,你知道为什么是伤口吗?”

耶育泌不是很明白尉迟长阳所说何意,他只能摇头。

“有茧生长出来,”尉迟长阳说,“长生就把他磨掉,因为他在防范着靖和的人,他不敢让人知道他到底会什么会多少。”

“他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耶育泌在心里笑了笑,这样来说,尉迟醒的性格完全随了启阳阏氏,柔软但不柔弱。

“你刚刚说的来客,”尉迟长阳忽然问,“是谁?”

他自己完全失了神,耶育泌说起有人找启阳阏氏的时候,竟然没有问下去,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真金部来的,”耶育泌说,“来了个公主,带了队人马,直接去找了启阳阏氏。”

“娜仁托娅沐怀时?”尉迟长阳随口一猜。

“是的。”耶育泌点头。

尉迟长阳是真的随口一猜,他也没想到就这么猜中了。

“她来做什么?”尉迟长阳问。

“她来做个交易。”启阳阏氏掀开了帘子,带着沐怀时走了进来。

启阳阏氏还是一身红,尉迟长阳知道她喜欢红色,特意去了极海沿岸猎回了火狐剥皮,给她制了一身皮氅。

沐怀时跟在她身后,满脸奔波后的疲惫,眼神却仿佛依然有光——

——仇恨的光。

“大君。”沐怀时用双手覆盖在自己的心脏上,深深地埋下头,对着尉迟长阳微微半蹲。

这是真金部对人起誓言的时候才会用到的。

“我有个仇,”沐怀时说,“想请大君帮帮忙,一切代价,娜仁托娅都愿意付。”

“一切代价?”尉迟长阳有些惊讶。

“因为这仇恨实在是让人彻夜难眠。”沐怀时说。

她听闻了消息后,心里的仇恨肆意地生长着,像是有附生的藤蔓穿透心壁寄居了进来。

然后慢慢占据了整个心脏。

让心脏的主人,每天除了恨,再也想不到别的事情。

“我带来了一支军队,”沐怀时说,“就驻扎在铁王都二十里外的雪原上。”

闻言耶育泌眉头一压,露出警觉的神情来。

启阳阏氏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听她说完。”

“请继续。”尉迟长阳说。

“我不是来向你们宣战的,”沐怀时说,“我要报仇,我甚至可以让我的军队走在最前面,我不怕任何牺牲,我要报仇。”

尉迟长阳为这个小姑娘的态度感到十分惊讶,他知道沐怀时不是开玩笑的。

从古至今,两国结盟参与度战事,从没有哪一国提前表示可以让自己的军队打头阵。

甚至不畏惧任何牺牲。

“你父亲知道吗?”尉迟长阳问。

尉迟长阳甚至忘记了应该先询问到底是什么事,他总觉得沐怀时如此疯狂,阿律呼格勒并不一定知情。

“我父亲,就在二十里外。”沐怀时说,“他要为他外孙的父亲的报仇。”

尉迟长阳被这个身份的称呼绕了过去,思考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辈分关系:“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沐怀时说,“尉迟醒。”

尉迟长阳的瞳孔缩了缩,他盯着沐怀时。

沐怀时的右手掌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小腹,她挺着身体微微扬起下巴与尉迟长阳对视着。

这样的状态,让他无法不相信。

“你要怎么报仇?”尉迟长阳问。

“杀了李慎,”沐怀时说,“杀了宁还卿,杀了风临渊。”

沐怀时说话越来越用力,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踏平皇城,屠尽靖和!”

“让他们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我以为你会先瞄准尉迟恭。”尉迟长阳说。

沐怀时的手掌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头,她整个人都在轻轻地颤抖着:“靖和的人,迟早都要尉迟醒死,不论尉迟恭起不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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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皇后站在公主殿的门口,侍婢们一声一声地敲着门,张皇后并不心急,只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有什么瓷器砸在了雕花门上,碎片掉落了一地后,公主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恒澄,”张皇后亲自拍了拍门,“有些事,你确定不想听?”

张皇后拿过侍婢手里的食盒,示意她们退下。

可她们犹豫着对视,张皇后把指了指手里的食盒,侍婢们终于放下了犹豫,转身离开。

公主殿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披头散发的李璎光脚站在门口。

她身后殿内一片混乱,帷帐被撕成碎条,瓷器被全部摔碎,就连木桌也有被烧焦的痕迹。

李璎冷冷地扫了一眼张皇后手里的食盒:“骗子。”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谁。

所有人都是骗子,李慎也骗她,宁还卿也骗她,陆麟臣也骗她。

就连尉迟醒,也在骗她。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无声地淌了下来。

你怎么能骗我呢,就算一起死了,你也不能丢下我。

“诶,等等,”张皇后急忙阻止李璎关门,“本宫的时间不多,你最好不要浪费。”

李璎垂下眼,默然地转头,踩着瓷片往里走。

锋利的边缘割破她的皮肉,鲜血渗出来,在地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血印。

张皇后关上门,一路跟着她走进来:“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