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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思过

重华二十六劫的大门被打开,山巅上一束强光直直地插入云霄。

皇城中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为何天有意向,帝星出世他们正在交谈时被激烈地讨论着。

所有人,都把重华山上的奇景当做了与帝星有关的事情。

李慎在太极殿上震怒,意欲派兵围剿重华山,但飞羽军和金吾卫得了指令,却迟迟不敢真的执行。

大雪落下来,太辰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第一次病倒了。

宁还卿站在城墙上,和风亦尘并肩遥望那束光:“知道那是什么吗?”

风亦尘摇头,表示不知道。

“星算的人犯了门规,”宁还卿说,“要去重华二十六劫里思过,至少十三年。你猜猜进去的是谁。”

“属下从未见过二十六劫开启,”风亦尘说,“这是多大的错误才会让镜尊位下此重罚?”

宁还卿侧眼看着认真思考的风亦尘,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

风亦尘的额头被宁还卿点着,他忽然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将士。

将士们拄着长枪远眺,仿佛旁边的两个人和空气没有分别。风亦尘忽然松了口气,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难道不是吗?”

“我在靖和这么久,从未见过它开启,也未曾有人提起过它开启,难道不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我笑的不是这个,”宁还卿靠在城墙上,惬意地抱臂倚立着,“我是笑,镜尊位竟然要把自己关进去。”

“她关的自己?!”风亦尘吓了一跳,“为什么啊?”

宁还卿微笑着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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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容砚青第八百遍给容澈解释。

“尊位怎么出去一趟,”容澈还是不死心,“回来就要把自己往重华二十六劫里面关?总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吧?不可能她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关进去吧?”

容砚青被他连珠炮一样的语速吵得脑仁子生疼:“尊位在潜龙午门救了一群人,其中有帝星宿主。”

“救人……救人……”容澈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他就有了头绪,“尊位觉得自己干扰了命数?”

“不算吧?”容砚青思考着,“她去救帝星宿主,算是顺势而为,帝星还未出世就陨落,那应该算是星算全门失职了。”

“那尊位怎么……”容澈说话的声音忽然降低,最后硬生生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尊位。”

容虚镜从星尘神殿的大门中走了出来,她取下了自己头顶的法冠,放在了容澈手里的托盘里。

“本座擅自干预天命,”容虚镜的声音并不大,刚刚好只够门前站着的门徒听清,“令霸星帝星轨迹从此交叠,罪无可恕。”

红色的霸星和白色的帝星从她身后飞了出来,悬在空中重复着自己的轨迹。

但明眼人都能看见,两颗命星轨迹的交集如此之多,近乎相叠,这绝不是他们本该有的样子。

“本座明知故犯,”容虚镜说,“愿受断骨抽筋,烈焰焚身之劫,也愿革除职责,废却一身推演之能。”

黑袍的信徒们纷纷跪了下来,容砚青也吓得腿一软:“尊位!远不止此!”

“尊位!”容澈也扑通跪了下来,“其实我等皆是凡人,犯错又有何可诛?”

“天罡演算式中所显,永定二十七年,帝星出世,”容虚镜说,“起兵戈,荡四合,天下名臣莫不追随。”

可如今,才永定二十四年。

“若不提前让其现世,帝星就将陨落,”容砚青为她辩解,“尊位也是选无可选,才走了这条路。”

“容砚青,”容虚镜垂眼看着容砚青,“本座不想在入境受罚之前,还因为你的毫无原则,而革去你的职位。”

容砚青无话可说,他只能静默无言地跪着。

“尊位,星算在帝星现世的关头,”容澈换了个思路来劝她,“尊位若进二十六劫里去,谁来辅佐帝星?”

容虚镜垂眼:“都起来吧。”

信徒们抬起头,却并没有要起来的打算,他们注视着容虚镜,等待着她回心转意。

“历二十六劫,未必就需要十三年,”容虚镜说,“重华境中多凶险,无法破境而出就只能等待十三年后才能再次打开入境之门走出。”

容砚青抬起头,她这样一说,他就无比笃定地相信容虚镜今天进去明天就能出来。

“尊位什么时候出来?”容澈追问。

“想明白了就出来,”容虚镜回答道,“在此期间,你们就像平常一样起居修习就行了。”

“靖和的人……”容砚青有些担忧。

“无妨。”容虚镜张开手,一道阵意从她的掌心中凝结而出,又朝着四周散开。

“临镜自写。”容虚镜将阵法轻轻扬起,它变成了一张大大的网,罩住了整个重华山后又归于虚无。

“本座需要静下来,”容虚镜抓着容砚青和容澈的手腕,拉着他们站起来,“很需要。”

容砚青觉得她的眼神依然是那么平静无波,却仿佛是在征求他的帮助一样。

他见过睥睨众生,无比骄傲的容虚镜,也见过痴心演算,心无旁骛的容虚镜,但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低落的容虚镜。

她的外壳依旧坚不可摧,但她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融化了。

容砚青忽然很担心,然后他忽然懵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容虚镜竟然也需要人去担心了。

“天命所在,”容砚青低下头,“下职,领命。”

容虚镜点点头:“多谢。”

许多年后容砚青不断回忆着星算当年的辉煌,他始终不明白世界为何变成了这样。

但在一个午后小憩醒来时,容砚青忽然想起来,被奉为神明的,从来不是星算。

而是容虚镜。

可她开口请求星算门人让她静一静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下了神坛。

容虚镜消失在二十六劫门口的时候,所有黑袍的信徒全都叩首相送。

穿透云层的强光慢慢化作一缕细如发丝的光线,然后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容虚镜一脚踏入火海之中,受着烈焰焚身之劫,她的周身有星光环绕着,将她与烈焰隔绝开来。

“何苦呢?”容虚镜说。

星光似乎是在回应她一般,忽然闪耀了一下后又恢复平常。

容虚镜把额角的蓝色晶石硬声声抠了下来,然后抛向空中。

温和的光芒包裹着晶石,容虚镜周身的保护罩忽然崩散。

烈焰点燃了她的黑衣,金线也慢慢被融化。

火焰包裹住了容虚镜,深入骨髓的痛处一下袭来,她恍惚间没能站稳,一下跪倒了下来。

容虚镜咬着牙,细密的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她的皮肉骨血被焚成灰烬后又迅速生长出来,这是一场没有休止的折磨。

“容焚琴!”容虚镜忽然怒喊,“滚出去!”

因为剧痛,容虚镜额角的青筋跳了出来,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滚出去!”容虚镜用没有指甲的手指深深地掐着自己的心口。

她的手指穿过肋骨触碰到了还在跳动的心脏,容虚镜猛然用力,攥紧了自己的心脏:“滚出去!”

烈焰中有人影晃动,容虚镜的手上脱了力,瞬间倒在了高温的液体之中。

这是火焰将一切都烧尽后形成的液体,能把踏入的所有,瞬间融化成虚无。

容虚镜的四肢就这样浸泡在液体中,被摧毁又重生,重生又被摧毁。

“我就是你。”焚琴走了过来,蹲在了容虚镜的身边。

她低着头,发丝锤到了容虚镜的耳边。

容虚镜的周身原本疼得不行,习惯了以后竟然也能慢慢撑着自己坐起来。

“你不肯看更远的往事,”焚琴轻抚着她的脸,“你怎么能知道我就是你呢?”

她的手掌穿过了容虚镜的脸,因为她只是个幻影。

“你只是临镜自写孕育的幻影,”容虚镜抬起眼看着她,“你谁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叫我容焚琴?”焚琴问她,“这个我自己,千百年,早就遗忘的名字。”

容虚镜懒得回答她,容家人不论死活,都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容虚镜怎么可能不知道。

“容家容不下我,”焚琴说,“我叛逃容家后倒来承认我是容家人了?”

“我不管你是谁,”容虚镜咬牙盯着她,“你给我滚出去,临镜自写的阵法里,你重伤了我,重华二十六劫里,你别想活着出去。”

焚琴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似乎很是同情她:“不能活着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容虚镜盘膝坐下,闭着眼睛不再理会焚琴。

她不喜欢自己活得太不纯粹。

阿乜歆把回忆还给了她,却也让容焚琴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心里。

容虚镜一步步走上山,就突然想明白了。自己所有的不一样,都是因为容焚琴。

她竟然同情尉迟醒,竟然为了保护他们而暴露了古逐月,竟然还放任古逐月救他。

容虚镜无数次对人提起天命不可违,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从未如此愤怒过。

至于到底为什么而愤怒,容虚镜也说不清楚。

甚至可以说是无法说清。

稍微冷静一下后,容虚镜决定先解决自己心脏里住着的怪物。

“容虚镜,”焚琴跪坐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