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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如风如影

天参星火悬浮在容虚镜的手掌上,她沿着荒僻的小路走到了破庙前,仰着头打量着头顶破败的匾额。

“天……在……”容虚镜不由自主地跟着念了出来。

匾额上的字早就被岁月斑驳,容虚镜认不出那是什么,她也没多纠结,就走进了破庙里。

尉迟醒让她把天参星火送来,容虚镜念着只是举手之劳,就替他走了这一趟。

他抵挡万箭齐发的时候,还能顺手送出天参星火,容虚镜不得不说,这胆量和魄力,在常人中算是难得。

破庙四周有结界守护着阿乜歆,但容虚镜什么都不用做,就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她扫了一眼这个小小的破庙,破败的石像低着头,仿佛在注视燃尽火堆。

这石像哪怕残缺不全,周身也是一股令人心生虔诚的威严感。

容虚镜把天参星火放在了阿乜歆的心口上,看着石头溶成液体,透过她的皮肤渗进她的心脏。

“阿乜歆。”百里星楼站在雪原上,呼唤着她沉睡的灵魂。

阿乜歆睁开眼,看见自己现站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尉迟醒和古逐月仿佛在打闹着,他们背对着阿乜歆,正在往远处走去。

容虚镜也在他们身边,她还是那副样子,淡漠肃冷,双手拢在袖子里,用一双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四周。

李璎缠着尉迟醒,陆麟臣在一边看热闹。

沐怪时安静地呆在一旁,微笑着凝望尉迟醒。

林羡把苏灵朗冷峻的脸扯出各种鬼脸。

还有李璟那个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考虑很久的太子,还有吹胡子瞪眼的李慎。

还有差点把尉迟醒给杀了的紫极。

还有许许多多与她只萍水之缘,她却用力去记住的脸庞。

也许是多给她一根葱的菜农,也许是容忍她偷酒的掌柜,或者是街边擦身而过,为不小心撞到她而道歉的路人。

原来人这一生,会遇到这么多人。

“不要……”阿乜歆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百里星楼从黑暗里走过来,牵起了阿乜歆的双手。她的周身有光辉流转,这让阿乜歆很害怕。

“别走!”阿乜歆想要去追那些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等等我!等等我……”

阿乜歆发觉自己跑得再快,也抓不住那些越来越近的影子,尉迟醒忽然回过头,浅笑着立在原地。

尉迟醒其实真的很少笑,阿乜歆在他的回忆里见过他太多皱眉的时候,就连睡着了,眉心也轻轻地拧着。

可他现在笑得温柔而轻和,仿佛四月里漫山花开时,徐徐而来的暖风。

“不要走,求你们了……”阿乜歆看见尉迟醒伸出手,仿佛在邀请自己共看山河。

阿乜歆跑前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黑暗。

有一个人影擦过她身边,抓住了尉迟醒的手。

阿乜歆看见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笑着,她奔跑着,她抓住那只红尘中救自己于漫漫黑暗中的手。

她与他并着肩,往无尽黑暗的边缘里走着。

有什么东西忽然绊了阿乜歆一跤,她摔倒在地后又连忙爬了起来,狼狈地接着追逐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故人。

不能忘,绝对不能忘。

“别追了。”百里星楼不知如何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拥抱住了她。

阿乜歆无力地靠在了她身上,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抽泣。

大脑里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被抽离,她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自己变成一具没有记忆的躯壳。

“我想活着。”阿乜歆说。

百里星楼拥抱着她,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她轻轻地抚摸着阿乜歆的头发,用一种轻柔的语气慢慢地说话。

“你会活着,”百里星楼说,“比世间所有人,都活得长,活着久。”

阿乜歆抬起头,越过百里星楼的肩头看见了尉迟醒。

他低着头,看着那个阿乜歆,眼神温柔而珍惜,仿佛在照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古逐月静默无言地听着她说话,当她张牙舞爪时,他就会抬起头看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无奈地轻笑着。

而此时容虚镜就会瞥她一眼,仿佛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阿乜歆回抱住快要消散的百里星楼:“那不叫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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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虚镜发现阿乜歆不知怎么的忽然开始落泪,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很少有这么慌乱的时候,看见阿乜歆哭,她的心里不知也为何一悸。

容虚镜思考了很久以后,抓住了自己的袖口,替她擦眼泪。

阿乜歆就像正在做噩梦一样,她紧紧地皱着眉,经历着深刻而惊心的痛苦。

容虚镜用食指点在她的眉心,有星光从她的手底流出,汇了进去。

阿乜歆的神情忽然定了下来,与吐糟变故后的呆愣震惊如出一辙。

容虚镜感觉自己可能帮了倒忙,惺惺地收回了手。

阿乜歆渐渐安静了下来,容虚镜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

容虚镜其实很少看见她这么安静的时候,住在静安巷的短短时光,两个人呆在屋子里,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院子里还有棵松树,阿乜歆还喜欢飞上去又跳下来,乐此不疲。

忽然之间,容虚镜发现阿乜歆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她的眉她的眼,甚至嘴角上扬的弧度,全都是一样。

但就短短一瞬,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是神态的不同,容虚镜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但她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阿乜歆。

阿乜歆纤长的睫毛抖了抖,然后睁开了双眼。

气流掀翻了破庙的屋顶,阿乜歆在狂风中展开羽翼,她与石像比肩,垂目凝望着容虚镜。

“你是谁?”阿乜歆问。

容虚镜负手而立,一头青丝瞬间被染白,她侧目扫了一眼自己飞舞的发丝。

其实她有些吃惊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人可以不害怕一切未知,但若发现原来竟不了解自己,在平静无无波的心也会泛起微澜。

“这该我问你。”容虚镜抬眼,蓝色的双眸里像是有寒潭封冻千年,“你是谁?”

阿乜歆收起双翅,脚尖点地落在了破庙开裂的石板上。

缝隙中有枯草横斜着,来年春天它还会重新抽芽,向上生长。

生命就是这样可敬而可畏。

“我是百里星楼,”阿乜歆朝着容虚镜走来,“能解开你疑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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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醒的额角不知何时被划开了,汗水流经伤口处的刺痛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鲜血流过眼角,滑向他的下巴。

“宁还卿!”李慎在高台上怒喊,“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杀了叛贼!”

玄钢盾牌还剩下三面,尉迟醒浑身染血,抬眼看着李慎的眼神,凶狠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原本没有这么愤怒,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焦躁了起来。

他想战,想撕开上衣,让雪花打在自己心脏狂跳的胸膛上,想拿起刀,把扑过来的所有人全都撕成碎片。

“尉迟醒!”陆麟臣发觉他有些异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现在杀了李慎就真的走不掉了。”

城门外更多的金吾卫集结过来,金黄的一片让尉迟醒莫名想起了麦田里成熟的麦子。

都是待割的死物。

陆麟臣的掌心被尉迟醒热烈而迅速的脉搏冲击着,就好像其中藏了一头凶兽,想要挣脱束缚突破出来。

“尉迟醒!”陆麟臣喊他,“尉迟醒!”

尉迟醒只盯着一个方向,微微地龇了龇牙,与丛林中的野兽别无二致。

陆麟臣回过头,才发现宁还卿走了过来。

“我其实是想等你体力耗尽后生擒的,”宁还卿拿起手机的刀,无奈的往前送了送,“做做样子,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麟臣。”风临渊从城外的方向策马而来,他勒住缰绳,低眼看着自己的学生。

陆麟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老、老师。”

“这是在做什么?”风临渊明知故问,“要反吗?”

“老师,你知道的,”陆麟臣急忙解释,“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

风临渊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抽出自己的佩刀,朝着陆麟臣走过来。

“老师。”陆麟臣不在说下去,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麟臣站直了,把手里的刀握紧,准备认真与自己的老师打一场。

就像是他无数次教过他那样:

对敌人的尊重,就是尽全力去战胜。

陆麟臣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是敌人了。

“你来晚了。”宁还卿说。

风临渊偏头一笑:“我认为恰好。”

启阳夫人看着一身血的尉迟醒,她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

尉迟醒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而现在,他还要去迎战宁还卿。

他是文臣,但他的身手绝不在风临渊之下,他与风临渊的不同,只不过是一个工灵巧,一个更蛮横而已。

尉迟醒已经向着宁还卿走了过去,启阳夫人刚想走动,陆麟臣却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夫人总不是这时候要他对李慎低头吧,”陆麟臣说,“夫人看着身上的伤觉得心疼,有机会了解一下他心里的刀痕。”

“记住,夫人身上没沾一点血,全是他挡下来的,别让他平白流血。”

陆麟臣说完,就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