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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拨开云雾

尉迟醒从未有过这般溺水一样的窒息感,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四面将他包裹着的液体不断涌入他的七窍。

无法呼吸便让他无法思考,只能胡乱在周遭抓着,仿佛能够抓住些什么救命的东西一般。

这本来应该是没什么希望的事情,但尉迟醒好像真的抓住了。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往水面上拉。

破开束缚的那一瞬间,尉迟醒终于能够睁开双眼。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人,那人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尉迟醒看见他便知道了他是谁:“北堂鸿笙?”

北堂鸿笙点点头,然后沉默地看着尉迟醒,等待他问自己问题。

太乱了,尉迟醒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他仿佛明白了一切恩怨纠葛的起源,又仿佛一下子离得更远了。

这是几个人,纠缠了不知道多久的宿命。

“我,”尉迟醒如实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刚刚经历了北堂鸿笙的一生,十分真实,就仿佛他就是北堂鸿笙一样。

实际上尉迟醒和北堂鸿笙,也确实不能完全分开。

“你我不论该不该,”北堂鸿笙说,“只论想不想。”

“你的一生就是这样?”尉迟醒问。

北堂鸿笙点头:“就是这样。”

“可我面临选择时,受到了无数次作为尉迟醒的干扰,”尉迟醒说,“可你当初一定不是这样的。”

“你作为尉迟醒时,因为懦弱和退缩时失去了,”北堂鸿笙点头,“所以作为北堂鸿笙时,才会在潜意识中做出和尉迟醒不同的选择。”

“所以我才想问,”尉迟醒连忙问道,“你当初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我与你的选择其实都是相同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我忘了理由而已。”北堂鸿笙说,“也许是原本就没有理由,所以需要你来赋予一些理由。”

尉迟醒倒不是没有听明白,而是不信。

“百里星楼后来怎么样了?”尉迟醒问。

北堂鸿笙垂下眼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眼睛重新看着尉迟醒:“阿乜歆为何与你重逢?”

尉迟醒明白了过来,百里星楼没有失信,她在未来的生生世世里,无数次与北堂鸿笙重逢又相爱,直到圆满。

北堂鸿笙的身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游移,尉迟醒这才发现他其实只有个隐约的身影,只是在黑暗之中,不那么明显罢了。

尉迟醒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点落下来的光,光芒融进了他的手掌里,尉迟醒的眼前就闪过了一瞬间百里星楼回眸的微笑。

“姬永夜呢?”尉迟醒问。

“被星楼杀了。”北堂鸿笙说,“然后容焚琴大怒,星算一代天才,与钦达天上天入地鏖战数日,直到容焚琴身死。”

“什么?”尉迟醒以为自己听错了,“容焚琴身死?”

他看见的容焚琴,就是容虚镜的脸。他并不认为容焚琴会输给刚刚拿回云中剑的百里星楼,这并非是猜测,而是实力上的悬殊。

千年的光阴过去了,容虚镜与百里星楼的差距其实从未缩小过。

“容焚琴很强,可她输在心里的挂念太多。”北堂鸿笙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同样的疑惑,北堂鸿笙当年也有。

容焚琴不该输给百里星楼,她算到了未来会如何发展,明明是两个人共同决定的背水一战,容焚琴却留了一丝私心,想要他全身而退。

可执剑回来的钦达天不是,她无欲无求,只带着云中剑给她的直视,一心一意要去刺穿窃国者的胸膛。

她要拥戴帝星,要诛杀不臣者。

容焚琴却要保全一个人。

心里有这样的牵挂在,她就不是所向无敌的,她有顾忌,又忧虑,所以她就有破绽。

“她若是再输,大概也还是输在这上面。”北堂鸿笙说。

尉迟醒想起来百里星楼曾经与他提起过的事情来,她说容虚镜大概是动了凡心。

古逐月就是前世的姬永夜,如果真是北堂鸿笙说的这样,那她这一生,或许又要犯同样的错误。

或者说,这错误已经犯下了。

“为何你还在这里?”尉迟醒忽然有些疑惑。

北堂鸿笙该随着转世,成为尉迟醒的一部分才对。

“容焚琴寂灭前,下了个很奇怪的阵法。”北堂鸿笙说,“她要北堂鸿笙的没一世,都比百里星楼的没一世,爱她的少一些。”

“这多出来的爱,无法成为北堂鸿笙,也无法成为未来的转世,生生世世下来,就成了我。”

北堂鸿笙将几点星光引给了尉迟醒,让他看看他的身体究竟是由什么组成的。

尉迟醒看见了百里星楼的懵懂,百里星楼的笑容,百里星楼的害羞,一切来自于这个北堂鸿笙的,都是有关百里星楼的。

“也就是说,”尉迟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一世,也是我爱她,比她爱我的少?”

“阿乜歆也是,”北堂鸿笙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百里星楼也是。”

尉迟醒迟迟没能把这句话理解透彻,等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才恍然大悟:“百里星楼和阿乜歆……”

“不一样。”北堂鸿笙打断了他的胡乱猜测,“哪怕只是转世,你与我的生生世世,都是不同的。”

尉迟醒被绕得有些茫然,他听北堂鸿笙的意思,明明就是要表达她们是同一个人。

他只知道,他想念阿乜歆。

离开了她越久,他就越是想念。分明有个外貌一模一样的百里星楼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从来不觉得她们有什么相同。

“你自己也是知道他们是不同的。”北堂鸿笙说,“不要让你的想念,左右了你清醒的大脑。”

“长门先生让我来,”尉迟醒忽然问,“就是为了让我弄清楚我前世的事情?”

“你以为是什么?十七年钱泊川上,他慷慨出手救你?”北堂鸿笙反问,“有什么好问?”

“你的一部分被容焚琴千年前的阵法抽离,这样的躯体如何镇住命定天下之主的命格?”北堂鸿笙说,“你其实每一世都很短命,只是恰好这一世不知道为何,被抽离的部分格外多,所以刚出生就险些活不下来。”

“长门先生换走我的命格,是为了救我?”尉迟醒终于明白了当年事情的缘起。

“你才刚出生,一到极其耀眼的光就从北方过来了,”北堂鸿笙引出一团光,“然后这颗星星就落在了七层塔里,我没有将它融成我的一部分。”

“因为我想,这一世仿佛,与从前的生生世世都不一样,也许无尽的轮回就会终止在这里。”

“其实长门先生不救我,所谓的轮回也许早就终结了。”尉迟醒说。

北堂鸿笙没懂他的意思。

尉迟醒玩笑般笑了笑:“百里星楼要个圆满,每一世都不圆满,下一世就更爱北堂鸿笙。直到北堂鸿笙被抽离的部分越来越多,若哪天被抽离得太多,他生下来就死了,就不会再有以后的各种故事了。”

北堂鸿笙没想到他的思路这么清奇,即便心情再沉重,也被他逗得笑了出来:“这一生如果没有结果,我就让周大师试着阻止……”

他忽然一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北堂鸿笙想,也许顾长门以后,再也没办法救谁了。

这种假设,其实根本就不成立。

所有人的命运,其实都已经走到了死路里。

尉迟醒想起来顾长门的告别,他想,也许没有人再能救下一世的北堂鸿笙了。

“这太不公平了。”尉迟醒无奈地笑了笑。

尉迟醒这才发现,其实他一直活在各种摆布之下。

想来他曾经做过的挣扎和自以为血性的选择,其实都不过是大棋盘里无法引起谁注意的小动作。

甚至是一粒尘埃。

“不公平?”北堂鸿笙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说所有,”尉迟醒说,“都太不公平了。”

“我努力地活了一生,却被告知我是北堂鸿笙。

我努力地尝试改变,却发觉这就是早已注定。

我努力地向上而活,却只能走向毫无希望的死角。”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如此草率地决定我为人的一生?”

狂风乍起,在尉迟醒的身边萦绕着,他站在风眼中间低着头,发丝狂乱地飞舞着。

北堂鸿笙没有料到尉迟醒的变故,他在命运的轮盘中熬到现在,看见尉迟醒忽然开始质问规则,其实他也有种忽然之间无法思考的困顿。

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决定一个人为人的一生呢?

习以为常的,真的就对吗?

北堂鸿笙无数次寻求能够让他们所有人都解脱的办法,却从没想过凭什么要让他们入局。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尉迟醒能够成为一切走向终点的关键。

所有人都活得太规矩了。

哪怕是顾长门,他质问了无数次对错,却没有想过是谁在指定对错的标准。

有人活得狂放,其实内心也被镣铐缠满,有人活得温雅,却藏着一副天生的反骨。

北堂鸿笙将手中的光团向着尉迟醒的方向轻轻一抛,狂风之中,光团依旧没有迷失方向。

它朝着尉迟醒飞了过去,直到将尉迟醒拥了满怀,然后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你在作为尉迟醒或是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