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太后婆婆四

宁贵人从来都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些。

小时候, 没少听母亲抱怨,她本应该贵极,却被人从作梗, 后来沦落成为普通妇人。

那时候她不知道母亲险些做了后妃, 长大后被杨太后的人找到, 才从母亲口得知此事。彼时, 她满腔悲愤,决心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一看宁贵人神情, 柳纭娘就知道顾春雨没有告诉她实话。

正如宁贵人所说,后妃几千人,顾玲珑容得下别人, 自然也容得下自己的妹妹。

无论姐妹俩私底下有多少恩怨, 对外时都会互相扶持。但是, 顾春雨她脑子不清楚。

身为庶女, 想要入宫为自己谋个前程, 这想法是对的。但是, 她没有告诉顾家长辈, 而是借着宫宴时让丫鬟代自己上了回去的马车,自己跑到顾玲珑的宫藏着,还往殿添了助兴的熏香。

要不是顾玲珑回来得及时,真就被皇上撞见了。

皇上龙体关系重大,这种助兴的玩意儿多少都会伤身, 先帝也尤其厌恶这种事, 顾玲珑伴君多年,知道皇上喜好,当即大怒,命人将衣衫尽褪的顾春雨用披风一裹, 直接送回了顾家。

顾家长辈大怒,正准备责罚,却被她给溜了。寻了一圈,没找到人,还以为她悲愤自尽。

再说,这种事到底不光彩,顾家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寻人,也就囫囵着到了今日。

柳纭娘回想了一下,将这些事说了。

宁贵人已满脸是泪,哭着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娘不会骗我。”

柳纭娘也不再争辩,好奇问:“你爹是谁?”

当年顾春雨从顾家逃脱,顾玲珑就觉得这事挺奇怪。还有,她一个庶女,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跑到宫勾引皇上。别的不说,只那助兴的药就不好寻。更别提她脱逃之后,连顾家都遍寻不着。

现在想来,或许从顾春雨入宫起,就有人在后头指点她。

宁贵人垂下眼眸:“我爹姓万,是朝廷记录在册的秀才。”

柳纭娘扬眉:“他们夫妻感情如何?”

宁贵人哑然,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太后为何会问得如此仔细,她想了想:“我爹在京城内拜了夫子,每月会回去一两次,平时……相处得不多。”

说这话时,她有些迟疑。

柳纭娘已经看出来,顾春雨夫妻二人感情不睦,大抵是凑合在一起过日子。

她再次问:“是谁找到你们母女,找到你之后呢?”

宁贵人垂下头,那时候她满心都想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得知当今太后并不是皇上生母,而且顾太后将其抱养过来放在自己名下。

她就想让皇上知道真相,也让顾太后做不了这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

说到底,想要尊贵,得皇上承认其太后的身份,还得人前人后敬重。

她低着头,把这些事说了一遍。

柳纭娘听得出来,这丫头确实知道得不多,或许,顾春雨知道。

“皇上是我所生,你娘骗了你。”

宁贵人咬牙,虽没有否认,但满脸不服气。

柳纭娘看出来她不信自己,嗤笑道:“你不信也得信,从今日起,你搬到我宫住。”

宁贵人皱了皱眉:“皇上不会愿意。”

柳纭娘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撂下话:“你若想死,就尽管留在夜兰宫。”

稍晚一些的时候,宁贵人带着宫人搬了过来。没多久,皇上就追了过来。

一个小小的贵人,竟然得皇上和杨太后如此看重。也就是顾玲珑不爱管儿子妻妾之间的事。否则,早该发现了其蹊跷才对。

顾玲珑想让儿子知道真相,柳纭娘自然得如她所愿。坦然道:“宁贵人跟我说,她娘是顾家女儿。”

柳纭娘将当年顾春雨做的蠢事说了:“那时候你父皇不知道殿熏香是她点的,还对我起了戒备之心。那一次后,皇上足足两月没有到过宫。”后来顾玲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复宠。

顾春雨凭什么恨?

顾玲珑平白受了这么一场委屈,她才恨呢。偏偏顾春雨消失在京城,连个泄愤的地方都无,只能哑巴吃黄连。

皇上沉默下来:“这都是你一面之词。”

柳纭娘气笑了,真的想抛开面前的人的脑子,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无论她说什么,宁贵人都信自己亲娘。这个混账可倒好,只听外人的话,不停地质疑顾玲珑。

“你不是说找到自己的生母了吗,我要与她当面对质。”

皇上叹息一声:“她不肯多见我。”

柳纭娘皱了皱眉:“你如何笃信她是你娘?”

皇上不说话了。

柳纭娘心里明白,他只是不想告诉自己内情,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顾玲珑。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种人。养出这么个混账儿子,顾玲珑真倒霉。

“总之,宁贵人是为她母亲报仇而来,本就是为了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她的话不能信。”

皇上点了点头:“儿子想让她回夜兰宫。”

柳纭娘似笑非笑:“我看你是想让她死。”她也不隐瞒今日发生的事:“我将她带到杨太后面前,明示她已经告诉了我实情,杨太后笃信她已背叛,她再无退路和靠山,这才合盘托出。”

“杨太后这些年来在宫看似老实,但也有几个得力的人可用,要一个小小贵人的命,还是办得到的。”

皇上脸色难看,拂袖而去。

柳纭娘也不追,歇了一会儿,又去了凤林宫。

汪敏如正在禁足,空有皇后的名头,再无实权,底下的人愈发怠慢,最近正值秋日,早晚都凉,其他宠妃宫早已换上了厚褥子,皇后的宫却无人问津。

就连凤林宫的宫人,也在四处找出路,汪敏如得知此事,很是气了一场。

她从来都不知道,失宠之后日子这般难过。倒不是短了花用,而是受不了众人鄙视的目光。得知太后前来,她心底就是一喜,反应过来时,她已站在门口恭敬迎接。

心底里唾弃自己为此弯腰,但面上却满脸笑容:“母后,怎么有空来?”

柳纭娘上下打量她:“好像又瘦了。”

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前她总是黯然神伤,夜不能寐。可白日也能抽空补觉,最近才是真的睡不着,每每躺在床上就满心惶恐,越想越怕,一颗心都要跳出喉间。闭眼就恐慌,也吃不下饭,能不瘦吗?

她苦笑了下:“母后,妾身知道错了。”

柳纭娘轻笑:“你若想离开,我可以送你走。”

汪敏如也想过此事,不过,她压根不敢深想,高高在上的皇后嫁入官宦之家,外人怎么看她?夫家又该如何对她?

她跪了下去:“妾身想陪在皇上身边。”

柳纭娘不客气道:“你不是觉得苦吗?”

是挺苦。

可嫁入皇家那天起,她就没有回头路了。汪敏如低着头:“母后,妾身不苦。”

柳纭娘看着她愁苦的眉眼:“你脸色可苦得很。”

汪敏如一惊,摸了摸脸,否认道:“不是的!”

柳纭娘懒得纠结这事,问:“皇上觉得自己生母另有其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汪敏如讶然,又急忙低下头,看太后说得这般笃定,她若是否认,怕是不能解这禁足。

“就……知道一点点。”

柳纭娘颔首,坐到了主位上:“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几月前,皇上问妾身有孕的妇人反应如何……”说到这里,汪敏如脸上又露出了愁苦之色,苦笑道:“妾身这些年从未有过好消息,哪儿知道此事?”

柳纭娘颔首:“后来呢?”

汪敏如偷瞄了一眼她神情:“妾身时常陪杨母后礼佛。皇上让妾身去问一问当年你有孕事发生的那些事。”

柳纭娘气笑了:“杨太后怎么说的?”

汪敏如知道这其关系重大,私心里,她不太喜欢咄咄逼人的顾太后,更希望满脸慈悲的杨太后是自己的亲婆婆。她总觉得两人投缘,说起话来只需点到即止,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但此刻,由不得她选,禁足这么久,宫人惯会捧高踩低,汪敏如迫切的需要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咬了咬牙,道:“杨母后说,您当年有孕时不爱出门,也不相信宫太医,让顾家送了外头的名医在身边养胎。”

一般嫔妃想要从外头接大夫安胎,那是天方夜谭。但顾玲珑不同,顾家门生遍天下,她本身又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可以说,整个后宫之所有的皇子都不如她腹孩子金贵,她想要另找人安胎,只要先帝答应,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当年确有其事。

顾玲珑出身好,进宫就居妃位,有孕后获封贵妃。盯着她的人那么多,都巴不得她腹孩子出事。这样的情形下,她从外头请大夫和稳婆安胎有何不对?

落在皇上眼,大概又是他们并非亲生母子的又一铁证。

柳纭娘忍了忍气,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当年你宫有个有孕的宫女,后来你临盆那几天人消失了。”

柳纭娘:“……”

还真有这事,顾玲珑身边的宫女颇为得脸,每月都能借着去顾家出宫,因此,和情郎珠胎暗结。好在顾玲珑及时发现,念及多年主仆情分,将人给赶了出去。

“还有吗?”

汪敏如想了想:“没有了。”

柳纭娘颇觉得棘手,上赶着解释,皇上大概会以为她心虚。

以往顾玲珑不喜汪敏如满脸苦相,她也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便不爱见皇后。因此,汪敏如跪的时候不多,哪怕她习惯陪着杨太后礼佛,但也没有这么直接跪在地上许久。

她挪了挪身子,试探着道:“母后,妾身能起来么?”

柳纭娘看她一眼:“起吧。”

汪敏如急忙爬起身,又看了一眼外头守着的宫人:“妾身知错,最近关在这殿,人都要傻了。妾身能出去走动吗?”

柳纭娘心里有别的事,随口道:“我觉得你还没想清楚,还是仔细想一想自己以后。”

汪敏如:“……”

“妾身想明白了。”她一脸急切:“杨母后喜静,日后妾身再不去打扰她清修。”

柳纭娘唇边勾起一抹笑:“每日去我那儿请安。”

听到这话,汪敏如得知禁足已解,顿时大喜过望,再次行了个大礼。

“多谢母后。”

柳纭娘强调:“最近有人挑拨本宫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汪敏如一脸正色:“知道!”

像以前那样火上浇油的事,再也不能干了。

汪敏如在顾玲珑之死并不无辜,柳纭娘却不打算针对她。

她虽脑子拎不清,不爱做这个皇后,却也因为她的惫懒,并未犯下大错。一国之后,关系甚大,没那么容易换人。

再有,经此一事,汪敏如会更加在意自己身份,应该不想再禁足,后宫嫔妃众多,她不想被人看低,就得去争。只要她争,失了这份淡然,就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柳纭娘并没有闲着,书信一封送予顾家,让他们盯着皇上的行踪。

这种事得格外隐秘,要知道,窥视皇帝行踪可是大罪。因此,顾家得了消息之后,再也坐不住了,顾母很快递了牌子进宫。

“怎么回事?”

已经头发花白的顾母满脸老态,却一脸严肃:“玲珑,你别觉得自己做的太后就能为所欲为。皇上是你儿子,可他是帝王,你……”

柳纭娘叹口气:“我有我的理由。”

顾母严肃地看着她。

柳纭娘算是明白顾玲珑为何会越来越惨,因为顾家在做了帝王外家后,再不愿意让自身陷入危险,只想保全目前的尊荣。

这种想法不能算错,甚至还为顾玲珑省了不少麻烦。但如今情形不同,等到顾玲珑完蛋,顾家也就差不多了。

“皇上以为我不是他生母,还说生母另有其人,我就想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冒领本宫的功劳。”柳纭娘愤然。

顾母满脸惊诧:“有这种事?”

她做了多年诰命,如今的顾家无人敢不尊,她也能稳住心性,并不自傲。自然不是一般妇人。细思极恐,她面色愈发肃然:“我知道了。”

有了顾家帮忙,柳纭娘很快就得知了皇上最近时常出宫的消息。并且,尤其喜欢去外城的一间宅子。

按理说,外城的宅子都是普通百姓所居,不会很大,也修得朴素。但是,皇上去的那处,买下了周围十来个宅子,圈成了五进院子。

虽有人好奇,但却打听不到幕后的主子。这城内有权有势的人太多,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有旺盛的好奇心。因此,这间宅子的真正主子,迄今为止还没人知道。

顾玲珑从进宫之后,除了回过三次娘家,就再没有出过宫。但如今,柳纭娘得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