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偏心婆婆(完)

边上丫鬟反应过来后, 生怕地上这丑陋的人伤害自家主子,扑上前来拉人。

柳纭娘一愣间,已经被丫鬟拉退了一步。

胡氏见状, 急忙往前爬, 哭嚎道:“娘, 您别不认我啊……我是秋宁她娘……”

柳纭娘推开丫鬟, 垂眸看着地上的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 胡氏登时嚎哭起来,声音悲戚无比,浑身颤抖不止, 眼瞅着就要晕厥了一般。

丫鬟看到是熟人, 左右观望了一圈,试探着道:“主子, 这人多眼杂,不合适说私事。”

柳纭娘想到什么,忽然笑了,道:“把人带进府。”

胡氏松了口气,彻底晕厥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铺之,边上还有个丫鬟伺候。

“您醒了,奴婢去禀告主子。”

没多久,胡氏就看到了一身大红衣衫的婆婆信步而来,若不是容貌一模一样,她根本就不敢认。

柳纭娘对上她震惊后又疑惑的眼,怡然自得地坐下:“说说吧,身为世子的岳母, 你怎么混得这么惨?”

提及此事,胡氏来不及管婆婆身上的变化。总之,婆婆过得好,对她有益无害。想到这一年来过的日子,她恨得咬牙切齿:“那霍联南根本就没安好心。会娶秋宁,只是图她身上……”

说到这里,她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一张脸乍青乍白。

柳纭娘扬眉:“图秋宁什么?”

“总之,秋宁身上有特别好的东西,那些世家大族都想要。霍联南娶她,正是为了那东西。”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恶狠狠道:“霍联南根本就不是娶,他是骗婚!他从来都没想给秋宁世子夫人的身份……”

说着,她又嚎啕:“以前您劝秋宁的话我听说过,但那时候我以为秋宁身上没有值得世子惦记的东西,所以压根没当回事。娘,我错了,秋宁也错了……我们早该听你的话。”

她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

“娘,您救救秋宁……求您了……”

柳纭娘好奇问:“她在哪儿?你们有去过侯府么?”

如果没猜错,霍联南应该会把人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没有。”胡氏哭着道:“一到京城,他让我们住在郊外的庄子,说是回家安排好就来接秋宁入府,还说会重新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她,可我们一觉睡醒,已经被关在了地窖之,再也不得出来……他就是个骗子。他从头到尾都是想要秋宁身上的东西。”

按理说,这样紧要的秘密,霍联南应该不会让胡氏传出来才对。

柳纭娘继续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闻言,胡氏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原来,二人住的地窖着火,李秋宁被黑衣人带走,胡氏却被绑着动不了。眼睁睁看着火势往自己身上烧,好在给他们送饭的婆子想要进来救人……胡氏不想被人像猪一样圈养着,趁婆子不备,将人给打晕跑了出来。

她脸上受伤,暂时离不开,就缩在了隔壁庄子的草里 ,没发现有人找自己。她才恍然明白,侯府的人应该是把那个被烧死的婆子当成了她。

伤势稍微好转,她再也不敢留在京城那样吃人的地方,一路要着饭逃回来。说是去了京城一趟,实则连城门都没能进去。

听完了她的经历,柳纭娘沉默半晌,问:“秋宁还活着么?”

胡氏哑然。

她颓然趴在床上,半晌才闷闷道:“她手的东西很厉害,谁都不会舍得让她死的,她肯定还活着。”

这倒也是,柳纭娘看着她乱糟糟的发,狗啃的一样,只有巴掌长,之前的那些应该都被大火烧了。又问:“她还在侯府么?”

如果是侯府的人,也用不着放火又偷人。

应该是霍联南不够谨慎,把这事给漏了出去,被对家悄悄把人抢走了。

胡氏摇头:“娘,救救她吧。只要您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往后我都听您的!”

母女俩之间早已生疏,自保都来不及,哪儿会拼命救对方?

柳纭娘盯着她看,直把人看得低下头去,才问:“救回来之后呢?”

胡氏对上婆婆了然的目光,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颤着声音道:“秋宁是我女儿,是您孙女,她落难了,我们就该想法子救啊!”

“当初我就说过,让她好自为之。” 柳纭娘回想起李秋宁嫁人神那副得意的模样:“她让我不要找她,还说这辈子都不用见面了。”

“她小丫头不懂事,咱们身为长辈不该与她计较。”胡氏声音沙哑无比。

柳纭娘上前两步,凑近后看她的脸,道:“我名下有慈安堂,是县城的富商与我合办的,你可以去那儿暂住。对了,你两个弟妹都已改嫁,李家院子空无一人,如果你想回去也行。”

胡氏低着头:“娘,我想看大夫。”

柳纭娘早就看出来她身子不太对,颔首道:“可以,但是,你要尽快搬出去,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说着,转身离开。

胡氏眼神里一片悲凉,没多久,有大夫拎着药箱进来,把脉过后又看她的喉咙,末了摇摇头道:“你还有家人吗?”

听到这句,胡氏心里更沉。她的家人……李大富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女儿远在京城,两个儿子也没见人,应该是在书院。不过,他们年纪那么小,根本扛不了事。

“你就跟我说吧。”

“你当初被烟呛得狠了,已经留下了暗疾。”大夫起身,准备配药:“你的肺和五脏都已被烟毒过,又没有及时喝药救治……”

胡氏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我还能活多久?”

大夫想了想:“不好说,多则三五年,少则三五月!”

胡氏回来的这一路上饥寒交迫,又时常心惊胆战,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但即将要死……她真觉得没到那地步。

看着面前的大夫,她心思飘到了别处,会不会是婆婆想让她死?

这里不能住了!

本来她还想着都要离开了,让大夫多配点药,可现在……她不敢喝,万一是毒怎么办?

她费尽心思从京城逃回来,一路上担惊受怕。小半年来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要死!

当日午后,胡氏偷偷溜了出去,她甚至不敢跑去县城的慈安堂找人收留。隐姓埋名跑去了府城的慈安堂。

人不在了,柳纭娘也没找,随她去了。

胡氏一开始笃定大夫诓骗自己,应该是婆婆想要自己的命。可在慈安堂住了半个月后,她竟然开始吐血。胸腔越来越疼,夜里都睡不着觉。她恍然明白,自己大概真的命不久矣。

她不想死。

于是,她又回到了县城,重新找到婆婆,求她帮忙救人。

柳纭娘摇了摇头:“我只是个生意人,哪敢和侯府作对?你若真想救人,自己想法子吧!”末了又强调道:“书院的几兄弟还等着我……”

胡氏已经很少想起儿子,这会儿听婆婆说起,急切问:“秋义他们如何了?”

“挺好,过几年应该就能参加县试了。”柳纭娘看着她:“秋宁与我没有祖孙情分,我不会为了她搭上自己和秋义他们。”

事实上,柳纭娘已经派人去京城了。

之前没有找人,皆因为她根基太过薄弱,就算能花银子找人跟着霍联南,可他本身心里有鬼,一定会格外戒备。她着急寻到的压根不会是什么能人,很可能被他发现。

她并没有与侯府作对的意思。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胡氏心一片绝望,救不回女儿,她会死的



既然婆婆不肯帮忙,她就自己去,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

万一她能活着找到女儿,就有了一线生机。

若早知道她逃回来也是个死,她就不折腾了。

秋高气爽,到了李大富行刑的日子。

柳纭娘没有去看,和往常一般在铺子里看账本,听到下人禀告说胡氏已经离开县城,搭了马车往雨城方向而去。

那是去京城的路。

*

两年后,李二他们被放了出来。

当初二人偷了银子跑到酒楼大吃一通,之后买了不少东西。由于发现得及时,银子追回来了大半,所以得从轻发落。买的东西都可以退,当然了,折腾一趟折了不少价,加上他们吃的那些银子还不出……所以,被判了三年□□。

两人出狱,下意识就想回村里。由于二人太过落魄,有好心人让他们去城内的慈安堂。

听说慈安堂白吃白住,两人就想去占占这个便宜,先整修一下,再回村里。

进了慈安堂,二人没多久就发现这是亲娘开的,激动得一宿没睡。翌日就跑去找人。

他们知道母亲心狠,这一回并不敢起歪心思,只希望母亲看着他们乖巧的份上,多少给点好处。

“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柳纭娘面色淡淡:“我如今在城里大小算个名人,因为帮了许多人,大人不喜欢有人找我麻烦。你们若还要纠缠,怕是又得回去。”

想到过去三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兄弟俩哪里还敢纠缠?

回到村里,发现自家院子成了村里孩子躲猫猫的好去处,早已破败不堪。两人还去找了曾经的妻子,可她们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家,压根不愿意回来。

最后,兄弟二人在那破败的院子里相依为命,吃了上顿没下顿,成了村里最穷的人。

李二身子差,在大牢里落下了病根,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回家没多久就一病不起。李老三忙着顾自己的嘴,压根没空照顾。

李二弥留之际,躺在床上看着小窗外的天空,总觉得压抑无比,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周身发冷。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母亲。

母亲那次病重,是不是也这样绝望?

他死了两日,李老三才发现。得到消息,书院的秋山带着弟弟回家奔丧,丧事办得还算体面。不过,人都死了,再隆重他也享受不到。

被祖母养大的孩子还愿意送父亲最后一程,村里人都夸孩子孝顺。

大善人养大的孩子,自然是好的。哪怕不认亲爹,那也是当爹的不对。

后来,李老三独自过活,他穷得叮当响,没人愿意和他过日子。以至于后来生病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恍惚觉得,母亲带走孩子,或许就是为了此刻报复他。

*

五年后,柳纭娘生意做到了京城。

她带着几个管事,踏上了去京城的路,这些年来,她人脉和银子都积攒了不少,生意谈得很顺利。

离开京城时,她兴致来了,非要去桂花林赏景,还特意租下了边上的庄子。夜里,她甩开伺候的人,独自往桂花林深处去。

那有个五进庄子,听说是城内的大官所有,院墙很高,隐约可见里面华丽的屋顶,普通百姓根本不敢靠近。柳纭娘寻了个偏僻处翻进去,在园子里四处寻摸,最后摸到了假山上的机关,露出来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戒备地一步步往下走,这是她让人这些年来悄悄在郊外打听到的,若是没有猜错,里面住的九成九是李秋宁。

随着石阶往下,地面越来越潮湿,没走多远,面前出现一间石室,门口有两个守卫正在说笑。

柳纭娘躲了会儿,趁二人不备,将其打晕。然后推开了石室的门。

屋的架子上挂着个人,双手拉开绑着,隐约看出是个纤细的女人,长长的白头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容颜。柳纭娘缓步踏入,架子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秋宁?”

柳纭娘出声唤。

架子上的人猛然抬头。

猝不及防对上架子上那人的脸,柳纭娘吓了一跳。说句不谦虚的,那人比她还要老。

柳纭娘心下一跳,猜测自己应该是弄错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沙哑的声音:“奶?”

这声音有气无力,柳纭娘心下又是一跳,定睛仔细打量面前人的容颜。

满头华发间处处都是皱纹,看起来如同七旬老妪,可那双眼睛又是年轻的。她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你真是秋宁?”

李秋宁也不敢认面前的女人,记忆的祖母浑身灰扑扑的,可面前女子衣衫鲜亮,精气神压根不像是快旬的妇人。

不过,眉眼还是熟悉的。

她满怀希望地问:“奶,你是来找我的吗?”

柳纭娘颔首:“算是。”

李秋宁眼神骤亮:“奶,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赶紧带我走吧,一会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