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龙公子,还有一事。”谢奇微说,“您要我借我的生日筹措的宴会已经准备好了,请帖已经发到了各家主府上。您嘱托一定要邀请的云中叶氏叶雍容也已经接到了请帖。”

“好!”龙明阳猛击一记椅子扶手,“我倒要看看那云中叶氏的军道是怎样的!”

“但我的身份不便露面。”龙明阳说,“为我准备一些易容用的材料。”

“是!”

次日

大雪已经下了几天几夜,雪深的地方可以没过大腿,在帝都数十年罕见。有大臣上书说瑞雪兆丰年,而钦天监的博士们却纷纷沉默。这些负责夜观星象预言吉凶的博士们从海镜中看到了一种不易解释的天象,帝星“紫薇”和象征武力的“北辰”的轨道渐渐靠近,而象征火焰的星辰“郁非”即将和他们交轨。

这种星象名叫“烈”,“烈”也是一个谥号,书中说“武而不遂曰烈”。

谢家大宅门口又炸起了竹花,帝都里的公子哥们都很是欢喜。谢太傅对穷人也很是慷慨,东街的民巷口有家奴拉起棚子施粥饼,长长的队伍排到了一里半之外。帝都今冬缺粮,吃不饱的不在少数。饥民们只要说一句“谢公大恩大德,再生不敢相忘”,就有稠州一碗,大饼子两个相赠。拿到粥饼的人也都快饿晕了,等不得叙礼慢慢享用,找个角落就大口吞食。偶尔有人喊一声痛,随即转成惊喜,那是大口啃饼时咬到了里面的金铢。谢太傅叫厨子在面饼里面塞了三百个金铢,谁运气好算谁的。

纸花中抽到迎春钱的高兴,高兴得了这个彩头,小民们咬到金铢也高兴,高兴的是这下子一个月的温饱不用愁了。谢太傅也高兴,高兴的是在他“非常有理”的治理之下,帝都里这么多人都因他而高兴了。虽然每天都有些冻死饿死的人被从巷子里拖出来埋到城外的乱葬岗里。

离贵族女眷、送礼官员和平民百姓都很远的地方,站着一白衣公子,他不属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群,看起来只是路过看风景的。

“前人诗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就是说我这种么?”他仰头望着满天飞雪,若有所思。

而天色越来越晚了,寒风一阵冷似一阵,他肚里有些饿了。

“还是去试试吧,总不能流光虚掷,年华空度啊。”他挠了挠头,最后下了决定,“说起来也真是年纪不小了。”

此刻谢家大宅后院的“熏风暖阁”里,寿宴终于开了。数十盏大红色的宫纱灯照着,一片通明。

有资格入席的宾客不足百人,是反复筛选过的,一般官员送完礼直接就被带出去了,没资格吃谢家的寿宴。官宴客人们都吃腻了,谢奇微就让把桌椅撤了,地下铺满华贵的皮毛,排下北陆蛮族的烧羊大宴。宾客们一律席地而坐,面前一张矮桌,伸手就有烈酒烤羊,醉了就可以躺在地下大睡。

阮琴、笛子和小鼓响起,府中的女乐跳起了“蛮旋舞”。谢奇微不好女色好养生,家里豢养的舞姬却一个胜过一个地妖娆,酥胸长腿,腰若束素,只用了些皮毛来遮羞,身上洒了金粉,手腕脚腕间连着赤金锁链,外罩一件若隐若现的纱衣,旋舞起来叫人目眩神迷。舞到后来,绵绵的腰上缀满细小的汗珠,乳臀款款,仿佛投怀送抱。

“好一个玉腿如林啊!”有客人赞叹。

这时叶雍容开始切她今天的第四条羊腿。

前面三条羊腿都被她切得零零碎碎,堆在一旁的银盘里,洒了紫苏末和胡椒末,堆成小山一样,却没动几口。其他客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有叶雍容独霸一张矮桌,手上银刀不停,若是在厨房看见她,一定以为她专司切肉。

不知多少次,她想狠狠一推桌岸,站起来掉头出门去,却一直没下定决心。她是“羽林天军”的幕府参谋,一个小小的武官参谋,还是倚仗祖上的军功,原本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间暖阁里饮酒。可她想要离去,却也身不由己。

因为她是谢奇微亲自指定的客人。

不知怎的,明明天下承平,喜帝却一纸秘诏传到了云中城,向叶氏索取一个天下名将。

叶雍容永远记得自己接下家传佩剑的那个傍晚,黯淡的阳光照在席前,隔开了叶氏的长老和年轻人。长老只有一人,是叶雍容的父亲,年轻人也只有一人,是叶雍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