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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虚实

往葡山路上,闻人战仍为那钦山突变所扰,细思从头,更觉此事大起大落,甚难思议,这便走马往宋又谷身侧一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泥鳅,怎得那异教中人,专捡了这个档口往钦山杀人?”

宋又谷抿了抿唇,折扇浅摇,正待启唇,却闻闻人战自行接道:“钦山弟子齐齐下山,快马急鞭,瞧着好大阵仗。那伍金台一死,他们竟一致反口,为了柳大哥性命那般哀恳,又将原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伍金台好一番贬唾。这般投石下井,真真好笑的紧。”

胥留留闻言,轻哼一声,柔柔叹道:“初时姑息舍容,现下左右弥缝;见兔顾犬,统归是为了各自利处。”

闻人战朱唇一撅,眨眉便道:“那异教杀人后,也未直言柳大哥蒙冤;陆春雷他们,脑子转得倒快。”

宋又谷轻笑一声,挑眉应道:“天天绞尽脑汁地筹谋算计,这点因果前后,他们岂会瞧不穿?”

“莫要忘了,现下,怕是唯有柳松烟知晓那最后两式烟波钩心法。若是柳松烟蒙屈冤死,陆春雷他们于钦山苦捱的这些年头,岂非白费?”

闻人战口内啧啧两声,面颊一歪,径自喃喃,“若是他们将异教诛杀伍金台一事瞒掩下来,不为柳大哥平反,那掌门之位,许还能轮流坐上一坐。何苦为了两招心法,便自甘人后,上赶着为旁人鞍前马后?”

胥留留同宋又谷对视一面,后则摇眉,柔声应道:“没了伍金台,钦山所余弟子中再无一人出类拔萃、鹤立鸡群。一群庸才,谁肯服谁?”

闻人战听得此言,这方轻巧颔首,鼓腮再道:“不过一个小小钦山派,内里便这般暗潮汹涌……”一言未尽,闻人战两指一对,低声嘀咕,“这偌大江湖,里面有多少个像钦山一样的门派……”

宋又谷折扇一收,将之往腰际一别,唇角一坠,沉声自道:“现下这世道,即便只有两个人,都要明里暗里比一比形貌姿容,拼一拼家室地位,赛一赛文采武功。二人尚且如此,况廿人乎?况百千万人乎?”

胥留留少一低眉,将宋又谷前后情态言辞稍一思量,心下已是有些个盘算,濡了濡唇,轻声询道:“经此一事,宋公子可是自叹弗如了?”

“不如?不如何人?鹿哥哥?”闻人战一怔,不甚解意。

胥留留侧目一瞧闻人战面上情状,又再打量宋又谷多回,不禁浅笑嫣然,低声解惑,“此一事,哪里有甚大欢喜宫?方才那于钦山诛杀伍金台之人,若我猜得不错,自当是鹿大哥暗遣的金卫才是。宋公子,我说的可对?”

宋又谷闻声,忙顾盼左右,逃目不与胥留留相交。思及那日于雪山派追查隋乘风遗言谜团时,裸身追逐雪山白猴的情境,宋又谷面上且愁且乐,心下实在哭笑不得。

“鹿兄啊鹿兄,知你忧心误伤,这方暗示身份。然则,你怎就非得……”宋又谷心下一阵憋屈,脖颈一仰,轻哼一声,阖目再不多言。

闻人战目珠转个两回,勾连前后,细细思忖半刻,便已会意。白一眼宋又谷,单指一臊面颊,轻嗤不住,“若非你不甚中用,何劳鹿哥哥远水浇近火?”

宋又谷听得此言,屏不住膺前一抖,血气翻涌,硬硬吞口浓唾,抬声喑呜,“若非胥小姐既舍了自己性命,又舍了咸朋山庄名声,赤口白牙于葡山为柳松烟作保,我等哪里需得做这个差使?又何必上赶着来钦山受罪吃苦?你若心疼你鹿哥哥,便同胥小姐计较去,莫再牵涉本公子一辞半字!”

话音未落,宋又谷面上一寒,长喝一声,拍马绝尘。

闻人战同胥留留对视一面,吐舌赧道:“这泥鳅,此一时也不怕陨其公子名声。”话音方落,口内轻嗤片刻,再抬掌一搔耳后,陡地冲胥留留询道:“却也不知,伍金台宿昔一死,他那失智寡母,该当如何?”

胥留留闻声,长纳口气,苦笑应道:“未离山之时,倒也听伍金台言及,说是恶事频发,实感石屋不甚安妥。早在几日前,其便将寡母托送至远房表亲家中。其也…总算……做得一件善事,既为老母求了个好晚景,也免得我等见些个踣地呼天的凄凉。”

“如此……甚好……”

此言一出,二女对视,粉颊一黯,目华一隐,强颜佯笑,心下反见增欷。

五十日前。

钦山山脚。

伍金台掐算着时日,近几天时不时往石屋探看寡母,竭力作个左右承顺,以期心安。

这一日,酉时过半。伍金台前脚方入屋,便闻身后窸窣轻响。其目珠转个两回,耳郭一抖,目睑再紧,不消回眸,已感斜后窜出一影,单臂高抬,寒光决云。

伍金台唇角微颤,单足立时后撤,腰胯一紧,低身佯攻来人下盘。然则虚晃一招后,其身子反是微偏朝外,足尖浅点,探掌便够得灶台一根长筷,待手上掌了物什,这方回身迎上来人短剑。无奈金木软硬悬殊,当的一下,长筷应声,立时断为两截。

伍金台见状,也不着慌,反是挺身来个前花后搅、左旋右转,直将那断筷舞得刷刷风起。

来人冷哼一声,平地飞身,短剑急下,直冲着伍金台便要来一式“泰山压顶”。伍金台见势不妙,急将手上半根长筷往来人眼目前一掷,一提袍尾,竟是直往一侧石墙,蹭蹭蹭缘壁跂行两步,动作之快,炫人眼目。

来人见状,掩面止步,将剑尖一抖,哐哐放脚前追。

伍金台一时无法,只得单手操起锅边大勺应急。二人一长一短、一拙一巧;你来个紧迎速挡,我出个批亢捣虚,缠斗良久,不见高低。

一刻之后。来人吐纳愈见不均,见难速决,这便切齿,疾声怒喝,“枉你自称孝子,难不成至今都未觉察,这屋内少了个人?”

伍金台闻声一怔,手上动作立止。环顾四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脑内急血下灌,将怒气全换了忧惧,再化冷汗,点点透过毛孔散渗出来。

“你……将我阿娘绑到何处?”伍金台浓眉一立,将掌内大勺往边上一扔,自感山狱崩颓面前,难逃灭顶,索性再不反抗,席地一坐,抱头颓唐。

来人啧啧两回,亦将短剑收了,两手负后,于伍金台面前缓步踱个来回,轻笑一声,懒应道:“小伍,对师兄这般疾言厉色,可是小师弟当守的本分?”

伍金台面色煞白,两掌于耳侧攒拳,一字一顿切齿应道:“你早为师父逐下钦山,此时,也莫耍那二师兄威风。我再问你,我阿娘人在何地,可还安然?”

来人把肩一开,漫不经心打个呵欠,待毕,面上反见愉悦,不疾不徐,俯身附耳,“你阿娘现尚安康,莫多挂牵。然则,其究竟能多见几日天光,多食几顿餐饭,可是全看你肯不肯帮师兄一把。”

“你欲重回钦山?”

“岂止?不仅要回,还得大摇大摆地回;到得山上,还得直往掌门位子上一坐,好生歇歇,把这憋了恁久的浊气彻底驱散驱散,将钦山诸人欠了我的彻底清算清算。”

伍金台轻笑两声,两目赤红,身子轻颤,抬掌一指来人鼻尖,口唇开阖两回,四顾再三,却是久久无言。

“小伍,范一点算准了我必得回山报仇,我亦算准了他早在派内布了天罗地网,专等着我扑棱着翅儿往里钻。”来人下颌一紧,轻蔑笑道:“然则,纵钦山已如铜墙铁壁,其却漏了山下这可乘之机。”

“你伍金台孝名远播,十里八乡孰人不知?”来人探掌,轻扣伍金台肩胛,头颈一偏,肆讥腾谤,“若非你一直扮着母慈子孝,伏低伏弱,又如何得了范一点信任,暗中学了第九式心法?”

“那心法,我未独占!”伍金台一掌陡地掐了来人脉门,屏气攒力,起身一跃,直将来人扑压在对面墙上。

来人冷哼一声,也不顾腕上剧痛,五指着力,反将伍金台肩胛箍得咔咔作响。

二人四目交对,俱是杀气腾腾。舍了兵刃,就这般拼着蛮力,于一方石屋内跌对走拳,专捡着对方破绽,拳脚狠命往小腹腋下咽喉这几处软弱招呼。

肉搏约莫半刻,来人终是受不住,高喝一声,如振金钟。

“我死,她死!你死,她亦死!”

伍金台闻声,浑身发僵,定于原地,再不动作,唯不过气喘如牛;沉吟片刻,竟是声竭泣血,掩面抽咽起来。

“小伍,你便掂量掂量,范一点同你那失智寡母,孰轻孰重,孰近孰远?”来人窃笑,抬掌一面按揉腹皮,一面低低轻嘶。

“你已将第九式偷传了旁的师弟,教便教了,我不计较。然则,你若不助我得了后面两式心法,再扶我登上掌门之位,怕是……”来人低声骂了两句,自往灶台边,单指往锅内一揩,再沾着些赤酱往口内一递,稍稍吮吸,吧唧吧唧品个半刻,这才咽口唾沫,低声笑道:“怕是这一顿,便是你娘给你烧的最后一餐。”

伍金台屏着气,虚虚一叹,唇角一抬,反是笑道:“布留云,我便带你回钦山。”

七日后。

山脚石屋。

伍金台低着眉,徐徐往灶内添着新柴。一旁,布留云大喇喇翘着脚,有一口没一口啜着冷茶。

“小伍,如何?这都好几日了,你可寻见漏洞?”

伍金台面上一黯,连连吞唾,半晌,方猛地回身,抬声喝道:“布留云!你许下的说话,可会作数?”

布留云抬掌揩了揩下颌水迹,摇头晃脑,腆颜轻笑,“我同令堂无仇无怨,何苦害她?你既助我达成心愿,怎能诳你?”一言未尽,其濡了濡唇,口内咂摸道:“再说,此一时,你信也得信,不信,不是也得信?”

伍金台口唇紧抿,鼻翼大张,深纳口气,却仍感积郁难舒,一边摇眉苦笑,一边左右开弓,啪啪数回,直将自己面颊抽得又红又肿。

布留云眼睁睁瞧着,也不言语,反是将身子一缩,再将茶盏近了口唇,如同瞧着戏班子里插科打诨的文丑,愈瞧愈乐,反将那陈茶咂摸出些新味儿来。

“师父今日,便要闭关。”伍金台埋首膺前,面上一派愁云惨淡。“那大欢喜宫之名,你早也听过。据说,其一夜之间,便以怪力无声夺了薄山乱云阁两位前辈性命……师父闻讯,心下激愤,这才要闭关静思。”

布留云目珠一转,将那茶盏一搁,径自喃喃道:“此一时,岂非天助我也?”

伍金台一怔,低眉顺眼,轻声接道:“你这人,最爱使白钱,喫白饭,以大欺小,横行无忌,平日里没少戏弄诸位师弟。即便我将你带回钦山,怕你也是难熄众怒;既难服众,何堪大任,又凭甚执掌本门?”

“所以我才说,那大欢喜宫,出现的不迟不早,恰是时候。异教行凶,忠徒施救。然则,守真的,自守其真;冤业的,自取冤业。恩师死前,悔不当初;捐弃前嫌,委与重任。”布留云目睑一耷,冷声调笑,“范一点死得其所,布留云过往不究。好一出师徒如父子,生死见真心!”

布留云尖细嗓音,配着曲调哼唱两句,摇眉耻笑道:“莫非,你尚以为,以你一己之力,能保得令堂同范一点两条性命?”

伍金台目眦几裂,切齿低声,“穷凶极虐,天地不容!”

布留云自是听得仔细,然则,其全不在意,自顾自再道:“无论如何,此回上山,我必得除了范一点,报其断我前程之仇。至于你,便找个破绽,往他餐食中加上我这软筋散功的灵药,再将我于众人眼皮子下偷运进密室去。”布留云边道,边自袖内徐徐摸索出个纸包,巴掌大小,放脚上前,硬往伍金台手内一塞,挑眉再道:“你也莫作那妇人哀怨情态。事成之后,钦山派内,我这掌门还得好生使唤着你,将你打磨成我的心腹膀臂;届时,咱们兄弟齐心,一起奉养亲娘,保她晚景无虞。”

四十二日前。

钦山派,密室。

范一点屈膝盘足,丹田提不起半分中气,目灼声哑,呆愣楞盯着身前布留云,任膺内波涛暗涌,竟是只字难言、一动难动。

“师父,怎得,还没参透?”布留云轻嗤一声,又使力点了范一点下盘大穴,探掌再捏了范一点脖颈。

“堂堂钦山范一点,细杖藜,宽袍袖,尘外客,林间友。既都看破俗世,日日嚣嚷着欲作范蠡第二,何不将那几招心法传了予我?届时你效个鲁连乘舟、陶潜种柳,我得个盖世之功、名成利就。你我两不耽搁,皆大欢喜,岂不甚好?”

范一点尚不能言,攒了全身气力,方将两掌抬起,拢于布留云腕上,气若游丝,只出不进。

“莫要如此!”伍金台见状,也顾不得甚功法招式,身子一仆,来个金刚撞钟,一把抱住布留云腰身,一头正顶在其鸠尾穴上。

布留云探掌虚挡,却不及伍金台动作急迅,腹中吃痛,低声怒道:“你这一招,不异手刃生母!”

此言一落,伍金台呆愣楞束手一旁,便似只落须断足的秋虫,硬挺挺受着布留云左右掌掴,气断声吞。

范一点两臂摆扑,却连起身亦是不能,口内嘶哑,声低如蝇。

“怪……怪只怪……妇人之仁……未能……亲手…清理门户,……纵虎归山……遗患无穷!”

布留云冷笑两声,一把推开伍金台,踱步便冲范一点而去。

“师父,我还指着小师弟早晚给我送些吃食汤水,哪里忍心打坏了他?你现在这样子,可是泥菩萨过江,滥放厥词,怕是小伍亲娘也得跟着遭些苦头吃吃。”

范一点口唇大开,却难多言,唯不过同伍金台两两相顾,又再凝眉瞧着布留云将整个密室搜剔多番。

再十日。

伍金台近忧钦山,生恐恶人得志,毒计害了范一点性命;外患寡母,又怕布留云求之不得,将满腔怨气撒在自家阿娘身上。如此这般,进退皆难,矛盾辗转,不由得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这一日,晚膳时分。

伍金台方将饮食送入密室,结眉打眼,却见布留云膝跪地上,手捧范一点一腕,就唇其上,喉头急动,吞咽不迭。

“你……这是作甚?”

布留云闻声,口内吧唧两回,侧目一瞧,气息惙然。

“这几日,生恐派内弟子生疑,也不敢令你多送水粮。然则,范一点闭关,饮食减半;那些分量,于我一人尚嫌不够,何况一人份二人食?”布留云长纳口气,探头再往范一点腕上多吮几口鲜血,一摸唇角,低声笑道:“人言恨之入骨,餐肉食血。今日一试,方知仇人之血,实在香甜。”

伍金台见范一点口唇泛白,面无人色,侧目再瞧,却见布留云于一旁胡吃海塞,风卷残云般将那食盒扫个精光。

伍金台面上一黯,放脚上前,待近了范一点,这便探手自袖内摸索出柄短刃,单手一颤,寒光凛凛。

布留云见状,扺掌叱笑,“小伍,你也尝尝?正好,咱们兄弟一左一右,小酌怡情,豪饮随性。今夜也可好生体悟体悟何谓‘师恩浩荡’。”

此言方落,却见伍金台倏瞬割了自己左腕血脉,眉不皱眼不眨,将那热血淋漓的腕子往范一点唇边一凑,缓声叹道:“师父……此回……总归是小伍害了你……然,无论如何......我总不能以阿娘性命作赌,令其涉险......”尚未言罢,已见范一点一抿口唇,倾身咬在伍金台伤处,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布留云见状,轻笑不迭,眼白一翻,径自缓道:“生死关前,哪还有甚气节脸面、风骨尊严?”

伍金台膺前起伏不住,应也不应,一味哑忍。腕上再痛,却不哼一声,唯不过定定瞧着范一点,轻声喃喃,“师父,小伍此回,实在无奈。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寡母怀胎,千刀加身,万苦尝遍,小伍割肉以养,尚不能偿;然则……”伍金台一顿,低眉垂睑,泪眼婆娑,“师父授艺,恩同再造,小伍剔骨为报,亦难抵补……”

伍金台口内轻嘶,目睑一阖,暗查范一点舌尖如笔,游走肌理。伍金台凝神静气,心下逐字细辨不迭,再也不敢言语。

一炷香后。

伍金台自感脚底绵绵,头晕脑胀,缓将食盒收拾停当,侧目直冲布留云道:“明日,大师兄不让我再来送膳。其当亲来,连续十日,你且好自为之。”

布留云冷哼一声,呵呵笑道:“可还记得上一回,我效范一点声音,自你那儿诳了三两银子?”

伍金台侧颊,暗往地上啐口唾沫,冷声应道:“你这好本事,我自难忘。”

话音未落,掉头便走。

廿三日前。

申时。

柳松烟提了食盒,面朝密室,正欲抬声请纳,却闻范一点低声,一字一顿道:“此一餐,且令金台送入。”

柳松烟眨眉两回,自觉怪异,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思及前几日送膳,室内虽黯,倒也不妨瞻顾,只消一眼,瞧个暗影,柳松烟便可笃定那人定是范一点无疑。既于密室内瞧见范一点,又同其言来语往攀谈几回,音貌皆合,自己也懒作忧天之虑。

柳松烟前后这般推想一番,自顾自摇了摇眉,也未审谛,更不深思,将食盒往门外一搁,放脚便寻伍金台去了。

一炷香功夫,伍金台已是拎着食盒入得密室,一瞧范一点昏沉情状,伍金台已是会意,将食盒往边上一丢,抬声怒道:“这几日,你竟将师父害成这样!”

布留云冷哼一声,稍一勾手,示意伍金台将那食盒送至跟前;半碗羹汤下肚,布留云抬掌胡乱抹了抹脸,撇嘴怒道:“老不死顽固的很!自作自受!如今,我也不再求甚心法口诀。今夜便送他见了阎罗,而后我便名正言顺接管钦山,再不在这处躲躲藏藏,缺食少喝。”

伍金台冷着面,只是探身近了范一点,见其双唇龟裂,脱水泛白,恹恹然早没了生气。如此一见,心下何安?伍金台想也不想,又再割了自己左腕,以血为资,希图续延范一点性命。即便其多活一天,乃至多撑一个时辰,于伍金台而言,也算善事。

布留云冷眼旁观,候了一刻,方懒声令道:“稍后,你且往柳松烟房上,再将其唤来;将那食盒放至门边,由他送入。”

伍金台身子轻颤,暗暗吞唾,不待回应,又听布留云哑声接道:“待柳松烟来了,你正好得了时机,去他卧房,将我这迷药下了。”

“你……”伍金台稍一侧颊,右掌直指布留云,隔空点个两回,却又失了中气,头颈一塌,低声哀道:“你既害了师父,难不成还要害大师兄?”

“若不除他,掌门之位终归轮我不到。”布留云边道,边起身往桌前,取了其上双钩,眼内供养,抚摩不住。

“这父钩,我入门多久便念了多久。现如今,终入我手,我却得上赶着送给旁人。”布留云啧啧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