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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告白

陆显与韩嘉宜此次是来接大哥回家的,??守在长宁侯府外的禁军已经撤了。因为陆晋的真正身世并未公开,??长宁侯陆清倒也好端端在府里待着,??只是身上官职被撤,??仅剩了一个空头侯爷的称号。不过他原本就是闲差,??对此也不以为意。

晚间一家人聚在一处,??连久不出佛堂的老夫人也在。端午节分开到今天重聚,??也不过短短数日,却是恍如隔世。

沈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含笑招待每一个人:“嘉宜,??你多吃些。显儿,这是你最爱的。晋儿也吃啊,别愣着……”

陆晋微微一怔,??抬眸看向沈氏。

这是沈氏嫁进陆家的第九年,??还是她第一次唤他“晋儿”,而不是世子。他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睑:“很抱歉,??这次是我连累了大家。”他抿了抿唇,??又道:“今天天色已晚,??到明日我找人搬……”

他跟侯府里的家人原本就不甚亲近,??如今身世被拆穿,更加尴尬。他方才就想着不如先搬出陆家,??也省得连累他们。但是陆显和嘉宜见到他之后,又哭又笑,??他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然而这一次他话未说完,??又被打断。

“这哪是你的错?”长宁侯摇了摇头,“当初做决定的人是我,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去?”

老夫人开口道:“好了,好了,什么错不错的?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吃菜、吃菜,玉蝉张罗了好久呢。”

“就是就是。”陆显笑嘻嘻接话,“你们好歹体谅一下娘的辛苦,也体谅一下我好不好?少说两句,快点吃饭。从端午放假到现在,我都没去书院,落下不少功课,我还想着吃完饭早些休息,明日早点回书院上课呢。”

沈氏嗔道:“还让别人少说两句,这里就数你话多!”

陆显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韩嘉宜悄悄冲他做了个鬼脸,然而一瞥眼,却正好撞进大哥幽深的眸子里。她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方才做鬼脸的丑样子被他看在眼里,立时低下了头,脸颊有些发烫。

陆晋眸漾起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收回视线,低头吃饭。

这一顿晚饭,大家吃的都很轻松。悬在侯府上方的那把刀被人拿去,一家人平平安安聚在一起,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

晚饭后,老夫人先行回去,随后便是陆显,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这时陡然放下心,困得厉害,同父母告别后,打着哈欠离去。

韩嘉宜有心想同大哥说几句话,但偏偏长宁侯留他说话,她也不好在一旁干等着,就冲大哥使了个眼色,先行去了书房。

长宁侯唤了陆晋到一旁去,他神色温和:“晋儿,你也不要想太多,二十年前留下你,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如今皇上没往深里追究,是天恩浩荡。至于官职,其实并不重要……”

“父亲放心,这我知道。”陆晋点头。

长宁侯皱了皱眉,又道:“到现在了,我说一句心里话。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你去锦衣卫。那就是皇上的一把刀,整日抄家杀人,既危险,又得罪人。反正咱们家也不在乎那一点俸禄。就算没一钱进项,家里的钱也够几代人吃喝不愁了。”

陆晋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他胸暖流涌动,含笑点了点头。

他自小和父亲的感情并不算好。他能感觉出来,父亲对他客气多过亲近。先时他以为是因为他长在宫的缘故,现在才明白,原来因为他并非父亲的亲生骨肉。——奇怪的是,在得知两人并非真正的父子之后,他反倒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爱了。

“我明白。”陆晋笑笑,“等过些日子,时机合适了,这世子之位还是还给二弟吧……”

“先别这么说。这世子之位,可不是轻易就能换的。而且,咱们家现在这样……皇上刚开恩,不计较……”长宁侯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显儿也不在乎那些。”

陆晋垂眸,没有反驳。

现在的确不是合适的时候。

长宁侯笑了笑:“你这几天在诏狱,想来也没休息好,早些回去休息。以后咱们说话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陆晋施礼后退。

他在诏狱这些天确实没怎么休息,然而他并未直接回房,而是转身去了书房。他知道,嘉宜在那里等他。她那个眼神的含义并不难猜。

当然,即使她没给他暗示,他也是要见她的。今日从诏狱出来时,陆显和嘉宜一起接他。因为有旁人在侧,他也不好对她说些什么。回到侯府,他先沐浴,后吃饭,一直忙忙碌碌。此刻才有了几分闲暇,去见一见她。

果然,远远的,他就看到了书房的灯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晚的书房似乎比平时要更亮一些。也不清楚她究竟点了几盏灯。

陆晋眼前一亮,心也跟着亮堂起来。他不觉加快了脚步,敲了敲门。

才敲几下,他就听到书房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露出她微微含笑的面容。

韩嘉宜清亮的眸似乎有星子浮动,唇角翘起了弧度显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她笑道:“大哥,你来啊。”

一看见她,陆晋就不自觉唇角微扬。他“嗯”了一声,慢悠悠随她入内。

然而待看清脚下的东西后,他笑意微凝,指着地上还在冒着火光的火盆:“大热天的,生火做什么?”

韩嘉宜冲他招了招手,声音娇软:“你跨过去嘛。”

“又不是新娘子出嫁,跨火盆做什么?”陆晋轻笑,“熄了吧,怪热的。”

韩嘉宜眸如黑玉,其间有光芒闪烁:“谁说只有新娘子出嫁才跨火盆了?这个除晦气的。我在睢阳时,听家里老人说,从牢房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出来,跨了火盆,能带走霉运。原本该你一回家就让你跨火盆的。可惜我当时跟你一起回来,就给忘了。别人也没张罗。”

她原本并不相信这些的,但她私心里,希望这是真的,希望大哥今后可以平平安安红红火火。

看她甚是认真的模样,陆晋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心生感动。“唔,那好。”他略一颔首,抬脚跨了过去。

他动作敏捷利落,韩嘉宜不由地击了一下掌:“好。”

陆晋灭了火盆里的火,笑道:“我以前几乎天天出入诏狱,是不是天天都该跨一下火盆?”

“那不一样的。”韩嘉宜下意识回答。

陆晋也明白不一样,他视线微转,落在桌边的柳条上:“是不是还有其他规矩?我恍惚听说,好像有个拿柳条抽自己?”

韩嘉宜眼睛蹭的一亮:“大哥也听说过?我刚在院子里折的。就是走个过场。”

这说法不止睢阳有吗?

“我看见柳条,就想起来了。”陆晋双目微敛,遮住眼的笑意,有心想逗逗她,“可惜我下不了手,要不,你帮我?”

韩嘉宜犹豫了一下:“不行,你自己来吧。”

陆晋无法,只得自己拿起柳条,在身上作势轻轻抽了一下,就又丢开。他冲韩嘉宜笑笑:“好了,还有遗漏没?”

韩嘉宜眼盛满了笑意,摇了摇头:“没了。”

“那,我们去外面说话?”陆晋指了指外面,“外面星光很好,我有好几天没好好看星星了。”

这一句话,让韩嘉宜心怜意大盛,她不由地想到他在诏狱的日子,当即点头:“好。”

吹灭了灯,韩嘉宜又检查一下,确定火盆里没有一点火星了,才同大哥一起出了书房。

五月初十的夜晚,凉风习习,星光点点。陆家上下平平安安,大哥好端端地就在身边。韩嘉宜心情颇佳,只觉得夜色分外美好。

陆晋忽然开口:“嘉宜,想不想离星星近一些?”

“啊?”韩嘉宜没听明白。她看见大哥对她笑了笑,微愣了一瞬后,就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她腰间一紧,竟是被大哥直接给抱了起来。

陆晋抱着她,几个纵跃,稳稳落在房顶。他指了指星空:“嗯?是不是离星星更近了一些?”

韩嘉宜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站在房顶上,于她而言还是头一遭,兴奋夹杂着害怕,让她动也不敢动,就老老实实窝在大哥怀里。

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只觉得莫名安心。

陆晋伸手轻轻揽着她,有些遗憾:“应该带两个小杌子上来。”

韩嘉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他这句话,不由地笑出声:“哪有在房顶上放小杌子的?我觉得就这样站着也挺好。”

陆晋低头看看窝在自己怀里的人,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嗯,这样就挺好。”

不过,韩嘉宜站稳后,还是小心地从他怀里出来。

凉风吹在热热的脸颊上,挺舒服。

陆晋垂眸,仍虚虚揽着她:“你这几日怎么样?”

“我?”韩嘉宜定了定心神,“我还好啊,我这几天都在太后那里,有太后护着。你呢?”

“我也还好,诏狱的人我都熟悉,那天你也见了,倒没吃什么苦头。”陆晋笑笑,“唯一遗憾的是,今天初十。”

这话今天刚见面时,他已经说过一次了。韩嘉宜此时听来,已经淡然了很多。她“嗯”了一声:“初十也没什么。”

错过了就错过了嘛,又不可能让时光倒流。

然而,陆晋却道:“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什么?”韩嘉宜话音刚落,就感到手心一凉。她定睛一看,见是一枚精致的玉簪。

“本想在你及笄的时候送给你,没想到还是迟了。”陆晋笑了笑,“明年我再送你一枚发簪,你生辰当天,我亲手给你簪上。”

韩嘉宜心里又酸又暖,眼眶也有些发热,口却道:“谁知道明年你还记不记得?”

“明年,后年,今后的每一年,你都在我身边,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你的生辰,又怎么会忘记?”陆晋忽的抬手,拔去了她发间的银簪。

“呀。”韩嘉宜低呼一声,一头青丝流泻开来。她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恼,“我的头发!”

陆晋似是没察觉到她的羞恼,云淡风轻:“来,我给你簪上新的。”

韩嘉宜气鼓鼓的:“好啊,你簪啊,你至少得给我把头发梳起来吧,这儿连个梳子都没有。”

陆晋很少见到她这种羞恼的神情,他心里痒痒的,不紧不慢道:“谁说没有?”

他一把抱起她:“抱紧了。”纵身从房顶跃下。

耳畔风声呼啸,韩嘉宜迟疑了一下,伸臂抱住了他的腰。

于是,她明显感觉到了大哥身体一瞬的僵硬。

两人站在地上,陆晋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她,别轻易碰他的腰,却又舍不得。——她的手放在他腰间时,他只觉得身体酥麻,心头涌起莫名的感觉。

韩嘉宜后知后觉意识到大哥的异常,她轻声问:“怎,怎么了?”

陆晋轻咳一声:“没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拿梳子,很快回来。”

说完,他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

韩嘉宜手捧着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思绪联翩。

陆晋回来的极快,他回来时,韩嘉宜脸颊的热度还没退去。她墨发披散,清丽的脸庞嫣红一片,秋水样的眸子里光芒闪烁:“大哥……”

“嗯。”陆晋亮了亮手里的梳子,“我的。”

他走到韩嘉宜身后,开始为她梳发。他身量颇高,比她高出一头有余,这个差距,正好方便了给她梳头。

不过很明显,陆晋梳头的本事并不高明。

她的头发很顺,摸着如同上好的丝绸。陆晋轻抚她的头发,爱不释手。

韩嘉宜只觉得头顶酥酥麻麻,有些昏昏欲睡,她竭力保持镇定,屏息凝神。

然而在绾发髻时,陆晋却犯了难。他所知的发髻实在有限,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