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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天象玉佩

郭百容奉旨出兵,山南军有一半留在西京宿卫,这次调动的兵力不到江南军的三分之一。

尚彬想趁山南军立足未稳,迎头击之,山南军的前队有所防备,两军小股人马在穆陵关交战,各自损失千余人。

尚彬突袭未遂,撤回先锋,暗想当年王郯所向披靡,遇到郭百容才栽了第一个大跟头,后来山南军跟着李烮收复西京,这个郭百容,不可等闲视之。

试探过后,两军渐渐放开了手脚,开始正面交锋。江、淮两条大河的几十条支流纵向排列,密如芭蕉叶脉,双方在这梳子般水土交错的地方时而舟战,时而陆战,打得状况百出。

这日双方隔河对峙,尚彬要郭百容后撤十里,腾出战场。

郭百容想趁尚彬半渡,拦腰截击,于是挪军后撤,不料军中混进江南军的奸细,在后退时高呼中伏,山南军生乱失控,尚彬趁机渡河冲杀,将郭百容逼退两百里。

郭百容稳住阵脚,令士兵收集车轮,拆去外缘,把车辐削尖,以铁索串联,准备好了以后,在尚彬的骄兵面前示弱诱攻。

江南军果然轻率深进,被引入狭地痛击,狼狈渡河回撤,又发现河中拦了尖辐铁索,船不能过,成了束手待擒的瓮中鳖,被斩俘四千余人。

紧锣密鼓的大小十几战之后,两军各有胜负,又回到隔河对峙的阵势。

就算养兵休整,也不太平,今天你来我营后放火,明天我截你粮草,后天你凿我船底,大后天我给你军中下药,斗智斗力,花样无穷。

江南军耗战已久,士气就象尚彬的婚事一样,越拖越疲。

尚彬忍不住心焦,连连派人去湘赣借兵,潘云聪欣然来信,说潘夫人病势好转,恢复神智,认亲泪下,喜见女儿在侧,一家子回夫人原籍祭祖探亲去了,什么婚嫁、援兵,只能之后再说。

这老滑头!尚彬掷信于案,正在烦闷,手下的承局忽然来报,说在军中几名偏将的营帐中发现来历不明的金银财宝。

尚彬大怒,捉拿审讯,逼问那几人是否通敌受贿,反复拷问无果,抓起处斩的令箭正要往下丢,忽然瞥见周围将士噤若寒蝉的神情,手指一紧,又把令箭捏住。

他冷静一想,受贿者一齐显露马脚,太凑巧,是自己急躁武断。

按住怒火重新细查,发现是郭百容安插内奸,在军中栽赃陷害,这么简陋的把戏,居然令他差点上当,险些错斩左膀右臂,挫伤军心。

尚彬没收金银,释放诸将,好言安抚,叫士兵把内奸的头颅挂在旗杆上,向河对岸齐声高喊:“多谢郭督治馈赠军需!”

郭百容也把混进山南军的奸细绑出来,当着对岸的面乱箭射杀,以牙还牙。

双军胶着,苦无进展,这晚郭百容正在帐中思索破敌之策,忽然有客来访。

来者黑衣布巾,浓眉豹眼,正是雷钧,郭百容喜出望外。

西京一别,多日未见,两人刚叙了会儿旧,郭百容便按捺不住,面露探询之色。

启明军一动,必和李烮相关,这位王爷到底卖什么关子,真是急死人。

雷钧等郭百容遣退左右,方才开口:“郭督治,启明军的确是在按凛王密令行事,现在不便多言。他让我等山南军和江南军胶着之际,来委托你几件事。”将身凑近,对郭百容一番低语。

郭百容面露惊讶,“凛王真有把握,能反其道而制胜?”

雷钧道:“这就看凛王对尚彬的估量了。”

无论朝中有多少异议,郭百容对李烮仍是深信不疑,“雷右使,你向凛王和林将军复命,我会依计而行。”

十天后,郭百容夺下固始城,仍然牢牢牵扯着尚彬的兵力。

尚彬派哨探查看淮河上的布防,想夜半偷渡,从淮河上游背击山南军。

探兵回来报告,有几个渡口河防松懈,尚彬一面与郭百容虚战,一面悄悄分兵分船。

次日,尚彬的部将在附近捉住了一名山南军信使,截获密信一封。

尚彬打开密信,对灯一看,脸色陡青,许久之后,青色转红,他瞪着眼睛握信冷笑,冷笑变成大笑,“好个郭百容,险些又将我唬住!”

这封信是台州刺史王宗祥写给郭百容的,看口吻,王宗祥已经和郭百容互通许久。

信中说尚彬在江南不得人心,令江南将领心中厌弃,王宗祥反复思虑,决意听从郭督治的提议,不再为尚氏效力,愿意保兵归朝,受天子调遣,既然郭督治兵力有限,受阻淮南,一时难以取胜,他愿率台州水师集结战船,从海路进入钱塘湾,直逼杭州城,夺下江南督治府,端了尚彬的老巢,与郭督治两面合力,让尚彬前后无路,自取灭亡。

尚彬初看心惊胆颤,再看却发现多处破绽,王宗祥身为台州刺史,是尚彦最老的部下之一,与尚彦私交深厚,又是遇事缩头的脾气,不可能被远不熟近不亲的郭百容策反。台州刺史的印鉴、火漆都有伪造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这封信根本出自一个不谙航海,不了解钱塘水道的外行之手。

钱塘湾入海口岛群密布,常有风暴,湾口有望海水师把守,这是第一道屏障。

整个钱塘湾形似喇叭,大浪入窄口,激潮澎湃,只有南岸外缘因为南股潮的常年顶冲,有相对稳定、可行大船的深槽。在颠簸的大潮中切槽而行,就算航海老手也不敢轻易尝试,这是第二道屏障。

杭州城外的钱塘江河口段受径流、潮流双向摆控,河槽不稳,河床起伏,冬季水浅,只有涨潮的那两个时辰才能行驶两千石以上的船,稍不留神就会搁浅,这是第三道屏障。

王宗祥说出“从海路进钱塘湾,直逼杭州城”这样的大话,要么得了失心疯,要么他操控水师的本领象凌空走绳的杂耍艺人一样高超。

尚彬冷哼一声,倘若这位台州刺史真有这么大能耐,怎么多年来连一群海盗都收拾不了,直到江湖水匪黑吃黑,台州水师才从中渔利,捞了个剿灭海盗之功。

尚彬手持密信,亲自审讯俘虏来的信使,越听纰漏越多,这人根本就没去过台州,而是一直在附近兜兜转转,专门等着被拿获。

尚彬捏着确凿无疑的假信,心生一计,“这些天和郭百容斗智斗力,他为了引我上当,栽赃离间,什么异想天开的谣都造得出来,我要是真信了这篇假话,就得连夜拔营撤军。他这么处心积虑,我不如将计就计,就让郭百容以为我要撤军回师,他若趁机出击,我正好分兵绕到他背后,叫他全军覆没。”

就在尚彬盘算佯撤分兵的时候,台州水师的船舰已经悄悄离港北航。

北方冬季的冷风沿海岸南下,在海面掀起颠簸的浪头,海中潮流冷暖异色,清浊不同,交织成被渔民称为“水夹子”的斑斓海面。秋冬南游的梭鱼专门在清澈淡蓝的水带当中密密集群,连成长达几百里的一年一度的梭鱼鱼汛。

就象陆上各域士兵闲时农耕一样,台州水师每年都在这个季节和渔民一道捕鱼。

王宗祥站在船头,桅杆上挂着台州府的旗帜和追汛捕鱼的信旗,海上民船见到旗帜会远远避开,不碍官家捞鱼。

海风鼓袖,王宗祥张开手掌,天象玉佩在手心莹莹发亮。

几年前,李烮与尚彦画舫游湖,尚彦另外邀集了几位交情深厚的老友旧部一同作陪,王宗祥和望海刺史欧阳禾便在其中。

尚彦喜爱珍宝,尤其痴迷美玉,他在画舫上以此玉为例,向几人长篇阔论的解释“三年人养玉,十年玉养人”,玉石与人相触,受汗脂浸润,变透变色,即为“长活”,这块灵玉对温热水脂极其敏感,持久在手,光纹变幻,因人而异,十分神奇,有人笃信这是命理天象,可以占卜未来。

当时王宗祥试握此玉,透出飞鱼之纹,赞叹不绝,“天象灵玉,可为传家之宝。”

尚彦却黯然摇头,“玉性太灵,未必是福,彬儿性急,压不住念头,若受了天机诱示,不知会做什么,还是不得此玉的好。如果老夫年过花甲,依旧平安富乐,就把这块玉奉入宗祠,如果在那之前命数已尽,就让它陪我入土,倘若未及花甲,而诸君见玉,那一定是老夫陷于危困,大难临头。”

天象玉佩,可以作为危难时的调兵信物,当时在场并且懂得此话含义的,除了尚彦自己,只有李烮,王宗祥,欧阳禾三个人。

最近湘赣、江南都在暗中传述,说尚彦寿宴中风并非积劳成疾,而是被尚彬所害,这个不肖子把父亲气成半废,对外却又满口言孝,借着江南诸部对父亲的忠心,顺理成章的继承督治之位,然后自立称王,大刀阔斧的清除异己,各镇守将调调撤撤,据说尚彬还想取消多年闲置不用的水师。

王宗祥越想越气闷,尚彬折腾各州守军,连水师也不放过,自己想必也在异己之列,就要象块旧舢板一样被劈了当柴烧,尚彦苦心经营的江南,被个黄口小儿弄得面目全非。

他提心吊胆的等着调令,谁知等来了一封郭百容的密信。郭百容深得天子重用,要和王宗祥合力除去尚氏,并且暗示一旦成功,宗祥可得江南主控。

王宗祥思前想后,踌躇不决,他性情谨小慎微,虽然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