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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挑疑生变

酒香陡盛,溢满山谷,范成仙一声长叹,对甲板作个手势,“老猴儿,去吧!”

太白春饮如春雨,不烧心,不上脸,悠长绵久,醉而不知。极乐春比太白春更加幽醇,是一口销魂的仙物。

在酒山边痛饮的郯军以为离醉还远,其实早没了自控之力,喝得飘飘腾云,千般快乐,万事皆空,不多时,倒了大半。

洞顶一声尖叫,猴王甲板领着猴子军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石厅中的酒海齐刷刷掀开盖子,跳出一千五百盛军。郯军把酒坊中的酒海掀了个遍,进了石厅却完全被酒山吸引,独独没有掀看厅中的酒海。

刘聪喝得连哼带唱,眼前影子飘闪,他醺醺而笑,举爵邀道:“老弟,过来同饮。”

话音未落,脑后一震,不省人事,被盛军三捆两捆,扔进了酒海。

郯军早已散软,尚能走路的勉力抵挡了两下,被盛军轻松击败。

盛军分出几人,换上郯军的衣甲,拿着刘聪的令牌,将留守在外的郯军骗进洞中,如法伏击,尽数俘虏。

金丝猴惊起一群山雀,集成鸟云,盘旋向东,飞进汤峪河谷。

胡遨亲率左军走最曲折的汤峪,沿河攀升的羊肠小路是一串首尾相连的“之”,走了无数个回折之后,左军挥汗仰望,登顶之途要都象这样,只怕一千里也不止。

越到高处越奇峻,咫地皆峰,摩天插云。

工锻坊配合盛军主力,在汤峪重重设防,山道险隘处藏匿机关,连着陷阱地洞,环环牵动,突发惊人。过了骆驼峰之后,三步一垒,五步一碉,安置机巧也罢,派人防守也好,每关都可以一当十,用最省力的手段狠狠消耗左军的战力。

胡遨令前军结成盾阵,用长矛推着三排滚木开路,先行触发机关,再用火把烧开阻碍,大部跟进。

登山本就险苦,破除机关倍添艰辛,过了独角峰时,左军已经疲惫不堪。

行至鬼谷,天成一线,狭路上堆满巨石,将通途挡死。

胡遨指挥士兵攀石前进,士兵爬着爬着,见一员高大的将领立在石堆上,气宇森森,令人生畏。

郯军放箭,那将领提棍抡转,箭扫一地,岿然不动。

胡遨抡刀去砍,那将领举棍横挡,威猛无比,一棍将胡遨挡开二十步,震得胡遨几乎双肩脱臼。

山风吹散云雾,郯军这才看清,这将领并非活人,而是一个逼真至极的铜人,身后还有几百名持棍铜将,错落排布,交叉联防,把鬼谷关守得滴水不漏。

胡遨哑然失笑,令左军强行突破铜甲阵。

谁知铜人仿佛生着眼睛,不仅能挥棍迎敌,手臂、脖颈可伸可缩,长短变幻,左军冲攻十余次,都被打得盔劈甲裂。

胡遨令人抬木冲撞,投石狠砸,可自下向上,仰攻吃力,铜将甲质坚韧,撞出一些坑凹,武力仍是不减。

郯军怎知,这些刚劲又精妙的铜人,凝聚了工锻坊季隐常半生的智慧。

胡遨身边的一名参将悟出端倪,“将军,铜人体内分布磁石,可以判知铁器的方向,控制机关,它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足基牢固,只能用硫硝木炭炸开!”

一炸之后,铜将毫发无损,石头下面又冒出两个小铜人。

参将弄巧成拙,“炸不开也无妨,只要身上没有铁器,或用铁器将它引住,不就可以过去了?”

他亲自试探,脱下盔甲,只穿布衣皮靴,贴壁而行,铜将果然没有反应,眼见就要通过,铜将左臂忽然伸长,一棍戳在参将胯上,把他碾在山壁上动弹不得,原来胯侧的一柄匕首忘了摘,若铜人使的是刀,他的大腿已被齐根切了。

天色渐暗,胡遨实在不耐烦,便依参将的主意,让前军脱去铁盔铁甲,摘除兵刃,设法将铜将们骗住。余军连钻带爬,自铜将们腋下、胯下通过,小心翼翼,仍是不断有人被击中,嗷叫不绝。

折腾到日暮,终于出了铜甲阵,这通憋屈狼狈。对盛帝首级势在必得的意气,消得所剩无几。

河谷在鬼谷关后分成两叉,去往拔仙绝顶的是西支。开路的前军没了盔甲兵刃,顶着高山冷风,冻得瑟瑟叩齿,声如敲梆。

过了叉口,一山横亘,这座山是一块完整巨大的太白花岗岩,高一百余丈,岩石北面是上古冰川冲刷后留下的剥蚀面,笔直刀削,气势磅礴。

胡遨在暮色中仰观山势,倒抽一口冷气,这座铜墙铁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百万雄兵。

山上亮起一排火把,石壁顶端冒出两千弓箭手。

一人哈哈大笑,“胡遨!过铜甲阵的胯下之辱,滋味如何?若不是此间山主仁慈,你已经死了十次八次,邝公子让我奉劝你,早早滚出秦岭,回去告诉王郯,让他吃斋拜佛,为他造下的血海罪孽求赎忏悔!”

发话者正是陆明昱,自从弃守潼关,一路败逃,直到此刻才找回几分尊严。

盛军万箭齐发,没有箭簇,箭头包了干草牛皮,射中如遭拳击,虽不致命,这一顿铺天盖地的重拳也足够胡遨左军消受。

陆明昱耳边反复回响着邝南霄的叮嘱:“陆将军,让胡遨活着回到王郯面前,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陆明昱就算不甘心,也不会违背对邝南霄的承诺,他看着郯军的狼狈之状,痛快压过了遗憾,胸中热血翻涌。

身边的小校低声道:“将军,穆公公来了!”

太监穆德是黄茌的亲信,陆明昱眉头一皱。

穆德阴仄仄的传令:“陛下有谕,邝南霄乃逆臣之后,居心不轨,龙武将军陆明昱速速回兵护驾,不得有误!”

就在太白各坊和盛军倾力阻敌的时候,李壑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阿父,你的消息都是真的?”

黄茌道:“千真万确,邝南霄是前中书省右谏议大夫华远秋之子,华远秋获罪时,全家株连,只有襁褓中的幼子被先帝特赦,做了试药童子。”

“宣徽院录事簿记载,华远秋之子试药足足八年,成了尚药房闻名的奇童,后来在一场火灾中丧生,不料丧生是假,私逃出京、改名换姓是真。前两日他进来面圣的时候,内臣无意中看到了他颈后的烙印罪记,于是叫了三名曾为先帝取药验药的太监仔细辨认,他们愿以性命作保,邝南霄就是奇童。”

李壑神色纠结,黄茌凑近一步,“陛下,先帝一纸诏书,华氏族中男子被斩,女子充妓,血流满户,震动京城,邝南霄相助陛下是假,伺机为家族报仇雪恨是真!他说太白宫‘只攘外敌安邦土,不应内乱残手足’,陆将军轻信了他的诡略,竟令三路盛军接敌之时,‘只阻不杀’,郯军人数足足是盛军的十倍,陛下最后这点护卫之师,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李壑大吃一惊,“‘只阻不杀’?陆明昱怎么这样糊涂?”

黄茌唉叹,“陛下亲自领略过,邝南霄沉心巧舌,有令人信服的本事,陆将军一时失判,不足为奇。邝南霄设此圈套,等盛军尽灭之后,就可以将陛下拱手交给胡遨!拔仙绝顶危险万分,陛下还是及早脱身要紧!”

李壑怔怔回忆邝南霄的神情话语,面色苍白,“如果他想报仇,让咱们死在毒蛇谷不就行了,何必让宋竺援手相救,又何必苦口婆心,向朕纳谏?”

“陛下心肠仁厚,不知江湖阴谋暗算。陛下虽然在谷中遇险,可有陆将军倾力相护,未必没有脱险的可能,邝南霄苦忍多年,终于等到皇族身陷秦岭的天赐良机,不容闪失,只有将陛下稳稳圈于掌中,才是上策。”

“他假意营救、纳谏,都是为了博取信任,等时机一到,亲手将陛下送上绝路,不是更稳妥,更解恨?秦岭临近京畿,郯贼掳掠成性,太白宫与其坐等烧杀,不如立功迎奉,只要设计消灭盛军,献出陛下,就能免去血火之灾,得到郯贼的宽赦封赏,何乐不为?只怪内臣没有早些摸清邝南霄的底细,以致陛下身处危境,是老奴失察!”

李壑颓然闭目,喃喃道:“是啊,朕大势已去,狼狈不堪,怎么会有人不计安危,以微弱之力,与郯贼相抗?……阿父,陆明昱分军阻敌,拔仙绝顶只剩一百护卫,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莫慌,事已至此,盛军能挡一刻是一刻,现在要紧的是让陛下先行离开拔仙绝顶,并且不要惊动太白宫的人,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

“内臣已经打探清楚,拔仙绝顶南麓有两条下山途径,一条偏东,经南天门通往观音崖,咱们来时走的就是这条路,观音崖栈道烧毁,此路已断。一条偏西,从拔仙绝顶沿跑马梁西行四十里,过了万仙阵,向南折下,经灵光台,接药王栈道,回到傥骆道正途,正好绕开观音崖断口。”

“此刻太白五坊的工匠都不在拔仙绝顶,里外只有进进出出的难民,内臣已经安排护卫换上百姓的衣衫,可以趁太白宫空虚,掩护陛下、娘娘及两位皇子偷偷离开拔仙绝顶,在天黑之前赶到万仙阵。赢王殿下和诸位大臣留在这里掩人耳目,寻机杀了邝南霄这个逆臣之子,再与陛下汇合。”

“等郯军攻上绝顶,陛下已经先走一步,胡遨不熟地势,没有邝南霄这个诡计多端的地头蛇相助,很难摸黑追击,只能耽搁一夜,给陛下留出足够的时间。如果陛下在万仙阵守候的时候,见到什么不对,也可以不等和赢王汇合,直接下山,无论怎样,都胜于在拔仙绝顶束手就擒!”

李壑迟疑道:“杀了邝南霄?他虽然行动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