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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梦乡

阿乜歆睡得很不安稳,她总在梦里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一些并不连贯的画面来。

她好像拿着刀,刺中了什么人。

那个人说:“快去吧,他在等你。”

然后阿乜歆就惊醒了。

她刚坐起来,尉迟醒的声音就从帐篷外面传了进来:“怎么了?”

阿乜歆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里,深呼吸了几口,才披着衣服光脚走出去。

刚掀开帐篷帘子,她就看见了尉迟醒焦灼的脸:“我没事呀,就是睡不着了,你能继续给我讲故事吗?”

尉迟醒低头看见她光着的脚,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道:“草原夜露深重,会受风寒的。”

阿乜歆指了指火堆:“我们去那里坐。”

尉迟醒带着北州铁骑最精锐的部队从衡州出发,赶往震州。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并没有传开,但要是真的传开了,大概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会冒险试探。

衡州的地理位置太好了。

但尉迟醒就好像从头到尾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一样,拦截下硝石让他无法放下震州的安危,他要亲自去一趟震州。

他会把他最强悍,最忠诚的军队布置在震州,不计后果。

干柴在火堆里毕博做响,阿乜歆抱着膝盖坐在了火堆跟前,盯着跳跃的火舌。

“你变得沉默了许多。”尉迟醒坐在了他的身侧,捡起来一根干柴丢进了火堆。

他没有办法不找点事情做,这样跟阿乜歆坐在一起,如果手头没事干,他就控制不住大脑胡思乱想。

上一次他们这样坐在火堆边的时候,尉迟醒说阿乜歆自己也有一堆烦心的事,然后阿乜歆回给她灿烂的笑容,告诉他她都忘了。

然后紧接着,就是漫长的分离。

尉迟醒知道总有一天阿乜歆会离开,但是没有想到离别来得如此匆忙而决绝。

云中剑洞穿了他的心脏,他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从那个时候起,他对于火堆,就有了种本能上的躲避欲。

就好像离火堆远远的,离开的人就不会离开,走远的人就还会回来。

“以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觉得我得多笑笑,你才会不那么难过,”阿乜歆说,“现在好像不太需要了,所以就随意了些。”

阿乜歆发现尉迟醒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便对着他笑了笑:“尉迟醒,你变成男子汉啦。”

“那你呢?”尉迟醒问,“以前你很开心的,我看得出来。”

现在的阿乜歆,也不是说很沉闷,只是好像她一下就突然从孩子心性长大了一样。

她的眉眼本就生得清丽,不笑的时候,看着就更加冷傲。

这才是一方信仰的姿态。

不过再怎么样,她与百里星楼也还是不一样的,尉迟醒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里,尉迟醒的心猛地一跳,那种感觉就好似从噩梦中惊醒。

他怎么会拿阿乜歆去比百里星楼了?

“你在想什么?”阿乜歆问,“看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尉迟醒摇了摇头,他也没什么话想说,从前就是阿乜歆比较喜欢说话,如今阿乜歆也变得沉默了。

“你还没给我把故事讲完呢。”阿乜歆忽然说。

尉迟醒恍神回来:“上次说到哪里了?”

“我上次就问你,你是怎么突出重围的,”阿乜歆说,“但是你没告诉我。”

尉迟醒不是很想告诉她这件事经历的曲曲折折,因为一旦要说,必然就绕不开要告诉她自己曾经被她亲手杀了。

后面尉迟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但他知道就算是百里星楼,应该也费了不少的力气。

尉迟醒迟迟没有回答,阿乜歆伸手覆盖在她的心口。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反正她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的。

原本该有颗心脏跳动的地方,是空的。

阿乜歆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活着。

从前她想得很少,不明白的事情虽然多,但往往转眼就忘了。可现在她明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心里却总有股很难受的感觉。

就好像一夜之间,她从不知忧愁而何物的人,变成了被烦恼缠身的苦主。

“你相信我吗?”尉迟醒反问她。

阿乜歆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的本能。

“我如何脱身,是一段我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很痛苦,”尉迟醒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不要再追问,也不要询问其他人。”

“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我此时此刻,都在你的眼前。”

阿乜歆看着尉迟醒认真的神情,过了很久很久,她点点了点头:“好。”

“你和沐怀时……”阿乜歆思考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甚至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

“对不起,我觉得这漫长的一觉醒来后,我变得很陌生了,”阿乜歆说,“以前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这么难受的。”

尉迟醒眼底的火苗跳跃了几下,他转过半身来面对着阿乜歆,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他朝着阿乜歆那边前倾了不少。

“你……”尉迟醒有点掩藏不住惊喜,但同样的,那股化不开的悲愁也涌了上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情吧?”阿乜歆问。

她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无师自通,但从前她看的画本都说这是甜的,可她一点也没觉得甜。

尉迟醒最后还是退了回去,他面对着火焰,眼底一片暖光:“宁还卿的势力已经深入草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保护我的家国。”

“你不喜欢她?!”阿乜歆的声音在惊讶下有些变调。

她忽然就有些生气,甚至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按住自己,没有立马起身离开:“我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

尉迟醒什么话都没说,只低垂着眼睛。此时此刻,他仿佛就是只受伤的野兽。

“为什么啊?”阿乜歆十分不解地皱眉,“你们不是说要什么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吗?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娶她?”

说到后面,阿乜歆的语气里带了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突然就沉睡了过去,但阿乜歆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挣扎。

她被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那里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孤寂。

还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它拦在阿乜歆的前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总有感觉,只要撞破它,她就能回到尉迟醒身边来。

所以她不顾一切地一次次撞过去,有时候真的疼痛真的不如绝望来得让人想要自我了断。

阿乜歆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就是她必须要再见到尉迟醒。

哪怕最后一面,也要好好道别。

可她好不容易回来,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叫做情爱了,尉迟醒却早就已经娶了沐怀时。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们钟情彼此,她就必须要祝福。

可结果是,尉迟醒不爱她。

阿乜歆有些崩溃,不为沐怀时,而是为她自己。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可以把那个位置,留给你爱的人。这样就算你心里不是我,那我也输得甘心一些。

尉迟醒眼见着阿乜歆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

“阿乜歆,”尉迟醒语气平和地说,“我也想率性而为,但我没得选。”

“我和世上很多人一样,没得选。”

阿乜歆看着尉迟醒的眼睛,这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啊,和南行宫中没有月光的那件屋子里的少年的双眼,是一模一样的。

他的眼睛依然是清澈的,可他的脸上,却有了几分阿乜歆看不懂的情绪。

“我听人说过一句话,”阿乜歆说,“人都是不会变的,都只是越来越像自己。”

阿乜歆伸出手来触碰尉迟醒的脸,就在一年前,他的脸上还有几分残存的稚嫩,可现在他的轮廓里已经有了一方之主的沉稳与凌厉。

尉迟醒不再是那个需要蛰伏的少年,她自己好像也不再能够没心没肺地大笑出来。

这一觉她睡了太久,大概已经永远跟他错过了。

阿乜歆的一句话仿佛点醒了尉迟醒,人会变吗?

好像的确不会。

阿乜歆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通透,她身上的天真褪去,恰好不就是百里星楼的样子吗?

尉迟醒觉得她们像,其实也真有可能是她说的那样,是她越来越像自己了。

阿乜歆的拇指擦过尉迟醒稍有驼峰的鼻梁,食指也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一扫而过。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无数次在梦乡里见过这张脸,她拼了命要冲破束缚,就是为了来到他的身边。

“你答应过沐怀时不会再娶了,”阿乜歆说,“对吗。”

她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尉迟醒无声的点头,他答应过,而且他也没有打算毁约。

“我做过一个梦,”阿乜歆说,“你想听吗?”

尉迟醒点点头,其实不管阿乜歆说什么说多久,他都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