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六个婆婆六

周夫人一脸凶恶, 彩云有些被吓着了,往后退了一步,抽噎着哭了出来。

严实见状, 急忙上前将孩子揽入怀:“这位夫人,你吓着我的孩子了。”

周夫人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你们为何要在外胡说道?好歹那么多年的感情,大家也是好聚好散。你们非要毁了娘一生才满意?”

论吵架,严实自然是不如柳纭娘的, 她侧头吩咐:“你把彩云抱进屋。”

语罢,这才上前:“周夫人,我们说什么了?娘的一生是我毁的吗?她本来是千金小姐, 却没能留在府得人伺候, 反而流落乡下, 后来更是成了小可怜。要不是我收留,她早已不知沦落何方……”

周夫人正在盛怒之,说话毫不客气:“这也不是你们毁了她婚事的理由。”

柳纭娘嘲讽道:“你别张口就来, 证据呢?”

“余家退亲就是证据。”周夫人沉声道:“若不是你们胡说, 那边怎么会退亲?”

退亲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柳纭娘笑吟吟:“我们搬出县城已经有半个多月, 现在才退亲, 跟我们有何关系?再说了,余老爷确实找上门过, 但我们什么都没说。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他完全可以找人去镇上打听。就周娘做的那些破事,压根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退亲再正常不过。”

“我出身不好, 但也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结亲看的不只是男女之情,想要搅和一门亲事,哪那么容易?”

严实出现在门口:“我们普通百姓, 不敢与你们这些富贵人作对,夫人想要找出气筒,该找罪魁祸首才是。”

周夫人见这母子俩丝毫不惧,愈发生气。

她看了一眼新宅院和后山上已经开出来的地,冷笑道:“你们给我等着。”

周夫人都急了,婚事肯定有变。柳纭娘来了兴致,刚好种子下完,她找了牛车去城里。

最近城里都在议论余周两家的亲事,都不用打听,柳纭娘就知道了原委。

退亲是余家提的,大概是不想和周家结仇,没说周娘不对,只说两人不合适。而转过头,余老爷就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独自过活的女子进门。

那女人的孩子今年都十七岁了,听说已读书多年,听传言说,那是个读书的苗子,很可能考取功名。

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议论,说那女子是余老爷养的外室,那孩子就是他儿子。

这么大的事,周家气得不轻。

两家最近正吵得厉害,至于那个被退亲的周娘,一直都未露过面。

也就是说,无论周娘品行好不好,她都嫁不了余家。

上辈子她毒杀了一家人,孑然一身回城,大概也没能得善终。

柳纭娘这边听着周家的笑话,殊不知此时的周娘正恨他们呢。

“老天无眼!”

她满脸悲愤,吼出这么一句后,却又不敢说多余的话。边上伺候的人不敢吭声,悄悄退了下去。

周娘在孩子众多的周家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后来到了严家也一样,老两口那么疼爱她,并不只是她可怜,那是因为她懂得眉高眼低,总能说出最合适的话。

最开始回来,周家这些下人确实看不起她,但无论心底如何鄙视,面上都不敢露。如今……这些人再不掩饰。周娘一回头,就对上了门口丫鬟直勾勾的目光。

丫鬟吓了一跳,福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周娘想发火,这些丫鬟卖身为奴,她完全可以随意打骂。她忍了忍,并没有那么做。

打人固然能让自己消气,但也会断了自己的后路。她不想离开周家。只要她还是周家女,哪怕没有了余家的亲事,也还有别的人家。

无论如何,总不会比之前更差。

“帮我梳妆。”定亲之前,得把严家母子安抚好,否则,她再定亲,搞不好还要被搅和。

关键是定亲于女子来说很重要,多退几次,兴许就没有人敢娶她了。

柳纭娘回到郊外的宅子,发现玫红色的马车已经在了。院子里气氛凝滞,曾经的恩爱夫妻此时一人站一边,脸色都不太好。

“娘,你回来了。”严实看到牛车上满满当当的货物,急忙上前来:“您回去歇着,我来搬。”

柳纭娘上下打量周娘:“你有事吗?”话问出口后,又一本正经道:“你和我们家已经没关系,还是不要来往的好。阿实要名声,如果让人知道你们俩藕断丝连,哪怕只是传言,对他也会有影响的。”

“严大娘,我今日来有正事。”周娘一身粉色衣裙,眉眼温婉,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

以前她还是严家儿媳时就没有在外干过活,一身肌肤白皙,如今略施粉黛,乍一看还挺美。柳纭娘点了点头:“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

周娘俏脸上满是寒意:“大娘,我知你对我有恩,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恩。但是,你不能因此毁了我。”眼看曾经的婆婆要开口说话,她抬手止住:“你们也别狡辩,在来之前,我已经打听过了。余老爷之前找过你们几次,应该是想问关于我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说的,反正这门亲事是毁了。”

“我只希望,往后你们真的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们别逼我动手。”

柳纭娘摇摇头:“你还没去周家几天,周家人的做派,却学了个十成十。之前你那嫡母还找上门来,说要让我们不得好死。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什么动静,你们周家人只喜欢放狠话吗?”说到这里,她一脸恍然:“我想起来了,曾经你还给我们下过毒,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提及往事,周娘面色难看。

柳纭娘微偏着头:“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再敢下毒手,弄死我便罢,如果我们母子侥幸没死,那咱们就把这帐好好算一算。”

周娘怒瞪着她:“你算啊。”

“你还挺有底气。”柳纭娘扬眉冷笑道:“这世上没有秘密。你给我们母子俩下毒的事,也不是无迹可寻。就比如……你的毒从哪来的?”

山上采的草药是有一些药性,但想要毒死人,就一点可不行,可放得多了,味道就不好了。因此,柳纭娘敢断定,她的药一定是找人买的。

周娘面色白了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柳纭娘反问:“你在逼我告状吗?”

闻言,周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放在身侧的手紧握,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说实话,当初下毒时她确实心虚又害怕,可这么久过去,加上母子俩无恙,她早已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见她怕了,柳纭娘冷笑着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是没在余老爷面前说你坏话。”

周娘一脸悲愤:“当初我明明可以悄悄离开,你非要把事情闹大。所以余家才打听到了我的事,无论你如何辩解,总归是你毁了我的名声。”

柳纭娘一脸莫名其妙:“你忘恩负义是真,抛夫弃女是真,给我们下毒也是真的。你既然敢做,还怕人说?这么害怕,你当初倒是别做啊。”

周娘:“……”

记忆的婆婆不是这样的。

婆婆很抠搜,但只是对她自己。对着他们一家三口,婆婆并不愿意俭省。对她偶有不满,也是好声劝说。从来没有这么咄咄逼人过。

难道婆婆对着外人都是这么刻薄吗?

曾经她是内人,没有感觉到,如今成了外人,就得承受婆婆的这份刻薄?

“大娘,马车里都是我给孩子买的东西。”她一挥手,有些还订了两个大包袱下来,从衣衫到鞋子再到孩子所用的头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对银镯子。

她一脸认真:“大娘,我说过,无论我在哪里,都不会忘了孩子。你别阻挠我,成么?”

“算我求你了。”说到这里,语气恳切:“如果你非要我认错,那我可以认错。我甚至可以下跪。”

话音落下,她缓缓往下跪。

新院子的地还没铺,下了些雨,有些泥泞。她跪得很慢,粉色的裙摆和披风落在脏污的地上,染上了泥土。

此时,如果有人扶她,是一定能扶起来的。

柳纭娘没有伸手,漠然看着:“你本就有错,本就对不起我。我既是你养母,也是你婆婆。你磕几个头,我还是受得起的。”

所以,想跪就跪。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周娘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恨得咬牙。只恨着母子俩运气太好,当初要是吃了那顿饭,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柳纭娘刚好看到了她眼神的恨意,道:“要我说,你就是柿子捡软的捏。就比如你的亲事,你一口咬定是我们母子坏了你的事,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余老爷即将娶进门的女子,早已和他暗来往多年。之前是碍于你那嫡姐在,不好把人接进门。现在人不在了,人家正好长相厮守,你的那点破事,不过是退亲的借口而已。就算你没有做错,他同样要退。 ”

“所以,你恨我们,完全没道理。如果你真的要恨,就恨你自己的命。”

周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定亲之后,她已经想好自己要做余家夫人,甚至连打赏的银钱都准备好了,眼瞅着婚期在即,本以为这事儿板上钉钉,结果……还是没能成事。

她闭了闭眼,突然拂袖就走。

来这一趟本来是为了让自己出点气,结果反而积攒了满肚子怒气,呕得人难受。

*

接下来几天,春雨绵绵。

如果耽搁了下种,就又要等一年。所以,柳纭娘还是把短工请到了家里,雨势不大的时候,就让他们去干活。如果雨太大,就躲一躲。

她舍得花银子,给短工的工钱比外面的要高一,加上她人也厚道,开的伙食不错,还准许他们拿两个馍馍回家。因此,凡是请过来的人,但凡腾得出空来,都守在这里。那后山上的地,每过一日,就会翻出许多来。

眼瞅着整片荒山都挖完了,也到了二月。

这一日,柳纭娘正在院子里和她请来做饭的妇人说些村里的趣事。正聊得欢快,柳纭娘突然看到门口有人影一闪,她立刻警觉起来,院子里搜寻一圈,没看见孩子。

她两步奔到门口,刚好看到一驾马车远去。

柳纭娘当初造房子时,想要方便一些,把宅子造在了官道旁,但也想清静,因此,宅子的地基往里挪了几丈,如果不是特意找严家,去县城的人直接从那边路上就过去了。

而马车到了这里,除了走错,一定是有所图谋。

这马车刚过去,孩子就不见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柳纭娘大喊一声:“把孩子放下。”

她一边吼,一边往前追。

可恨她手头不宽裕,暂时还没有准备马车,只能凭着两条腿往前跑。

前面的人发现她追来,愈发跑得快。

柳纭娘一直没停,却也只能看着马车消失在官道上。身后严实驾着马车过来,母子俩跟去了城里。巡了一圈,却毫无头绪,没有人看到彩云。

甚至没有人看到他们口所说的马车。

找不到孩子,严实满脸焦灼,脚下越走越快。

柳纭娘一把将他拽住:“我知道孩子在哪儿。”

今日这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来但彩云离开。他们如今唯一的仇家,就是周娘,也可能是周夫人。

母子俩也不再转圈,直接去了周家大门外。

不待门口的下人出手拦,柳纭娘已经道:“我要见你们家的姑娘。”

“笑话。”门房一脸得意,不屑道:“哪里来的乡下婆子,姑娘金枝玉叶,是你能见的吗?”

“她吃了我那么几年的饭,你们周家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既然周家不给面子,柳纭娘自认也不用给他们留了。

见门房变了变脸色,却还是不肯通禀,柳纭娘扬声道:“我来这一趟,是想告诉你们家姑娘,她女儿丢了。”

门房:“……”

家里的姑娘刚回来,二十多岁了还在找夫家。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姑娘是嫁过人的。

但是,这要是闹出了孩子,对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事,兴许还会坏了老爷的打算。

要不是男女有别,门房真的想上前捂住这妇人的嘴。他急忙道:“你别喊了,我去给你通禀。”

母子俩等了几息,门房急匆匆回来:“姑娘说,让你们去对面那条街的茶楼等着,她稍后就来。”

柳纭娘不吃这一套:“我就在这里等。”

去了茶楼,万一周娘不露面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