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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断舍离

阿乜歆靠在铁牢上,看着对面的尉迟醒。

她想要坐到尉迟醒身边去,但陆麟臣告诉他,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比较好。

牢笼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带甲铁骑,尉迟夜已经不太放心他了,除了一日三次轮岗的守卫以外,还直接加派了草原铁骑守在周围。

阿乜歆看了陆麟臣一眼,发现陆麟臣也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尉迟醒被关回来以后,就再也没动过。是真的不动,既不吃也不喝,只靠着铁栏闭着眼。

父母这个概念,对于阿乜歆和陆麟臣来说,都是十分模糊的概念。

所以两个人也实在是吃不准尉迟醒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阿乜歆的记忆里有一些关于寻常家庭相处的样子,大多数都是父母陪着孩子长大,热切而深刻地爱着他们的孩子们。

书香门第的家庭里,父亲会教孩子认字读书,母亲会在孩子案牍耕读后捧上温热的粥。

武学世家也大抵相似,父亲和儿子从习武场上勾肩搭背汗如雨下地回来后,是母亲为两个人地上擦汗的毛巾。

若穷困一切,父子田间劳作回来后,总有妻女碰上的茶水。

总之,应该是很好的。

阿乜歆对于这些的理解,只能停留在很好这个浅薄的层面,再多的,她也体会不出来了。

但尉迟醒若是像其他人那样,阿乜歆大概还能安慰上几句。

可尉迟醒和他们有些像,但终究又差得太远。

他活在孤独之中,却又细腻谨慎地爱着他在意的一切。

“陆麟臣,”阿乜歆轻轻碰了碰陆麟臣,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有些担心他。”

陆麟臣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乜歆,因为他也很担忧,一点也不比阿乜歆少。

“没办法。”陆麟臣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他这样的人,”陆麟臣说,“感受到的真情太少,失去一点,就会受到诛心之痛。”

阿乜歆闻言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慢慢回过头看着陆麟臣:“那我呢?”

陆麟臣一开始没搞明白她想要问什么,接触到阿乜歆的眼神后,他恍然一下就懂了。

“他没跟我说过。”陆麟臣说,“但你......百里星楼拿着剑刺向他的时候,他明知会死,却未曾闪躲。”

远处忽然有号角声传过来,一线信号烟在无风的天气里,直直地升上天空。

阿乜歆一下就站了起来,踮起脚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黑熊兵团。”尉迟醒睁开眼,侧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陆麟臣无意中扫到了四周的守卫,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兵器拿紧了一些。

很显然,尉迟醒说的大概是对的。

不过现在是白天,太阳也刚刚只露出了半截。

这不是利于黑熊兵团征伐的时机。

尉迟醒用精钢的护臂撞了撞铁栏,引得周围的将士扭头来看着他。

“苏伯罕大会在今日?”尉迟醒言简意赅地问道。

很多将士原本想笑,但是又忽然想到尉迟醒从小在温暖湿润的南方,不知道苏伯罕大会的日子其实也不稀奇。

“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尉迟醒说,“把你心里讥笑的废话收起来。”

正打算开口讽刺两句的守卫长一愣,他之前明明听说的是他们的小王子,是家猫一样温顺弱小的存在。

可他现在眼睛里的光,就像是杀人的剑,被他看着,耳朵边仿佛就真的有自己的心脏被刺破后,鲜血猛然喷涌而出的声音。

“是、是铁王都开城接纳南北来客的日子,”守卫长说,“今日就会安排各族领袖住下来,明日大会开始,一直到三日后。”

尉迟醒问完就闭上了眼睛,要是不仔细看,其实也发现不了他此时的呼吸有些刻意压制的粗重。

就像困顿绝望的野兽,明明是有意压着自己的愤怒却令吼叫声里的愤怒暴露无遗。

阿乜歆挪了过去,试探着触碰尉迟醒搁在膝盖上的手掌,见他没有反应,阿乜歆便握住了他的手。

“我会陪着你的。”阿乜歆轻轻地说,“尉迟醒,我会陪着你的。”

阿乜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她又从震州离开后,到现在的每一天,其实都在一遍遍地回忆着尉迟醒说的话。

不论是百里星楼还是阿乜歆,苍古神树的枯死都是她必须要去想办法解决的事情。她那时决定什么都不管了,能留在尉迟醒身边就好。

但看着世间欢乐,她又有些犹豫。

因为她的选择,这样欢笑着的人也许再也无法笑出来,热爱着的人再也感受不到为别人而悸动的心。

她已经选择了,却不忍心看世界灰败。

可就在这一刻,阿乜歆真的感觉不到这种内疚。也许她真的对不起很多人,但尉迟醒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如果她也离开了,他还剩下什么呢?

神明要她来拯救世人,尉迟醒不也是世人中的一个?

更何况她曾经眼所见的千年过往,神也是会失去公正,偏爱某个人。

阿乜歆想,要她去换世人的欢愉,可以。但要是尉迟醒不在其中,那她宁愿拉着所有人一同坠入无间地狱。

至少在永远烧不尽的烈火中,尉迟醒不会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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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逐月站在星尘神殿的大门口,看着这扇曾经为他打开,如今却将他拒于门外的玄石大门。

他惴惴不安了数日,并且在该不该来看容虚镜的问题里挣扎。

后来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容虚镜在刑台上的一举一动。

她说恨她可以,但只能恨这一世。

古逐月在暴怒之后便开始疑惑,他想不通容虚镜为什么有那么多事不告诉他,但他更想不明白凭什么自己要容虚镜什么都告诉他。

在然后就是愧疚,有对容虚镜的愧疚,更因为对她的愧疚,而觉得对不起为自己而死的父母。

直到他站在神殿门口时,他都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态面对她。

但容砚青帮他解决了这些问题,因为容砚青拦在了门口,根本不让他进去。

古逐月站在门口晃神了很久,直到容砚青再次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陛下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容砚青说,“既然陛下与尊位共处过如此长的时间,陛下就该知道尊位不是一个靠执着就能打动的人。”

“如此长?”古逐月抬眼看着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算上他认识容虚镜到现在,也才不足一年,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天天都在一起。

这时间算长吗?

“陛下要是实在无事可做,可以去翻翻司星观里的起居注,”容砚青说,“可以看看百年以来,尊位何曾如此亲近过谁。”

容砚青知道自己这话越界了,他没资格管古逐月,也没资格去点评容虚镜。

但他面对古逐月,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怒气。

他要真是帝星,容虚镜做到这个地步,那容砚青便无话可说。但他并不是,他是容虚镜受蒙蔽后的一个失误。

一个容虚镜明知是错,却不肯纠正的错误。

容砚青对于容虚镜的认识,依旧是站在高处,绝对冷静绝对强大又绝对公正的存在。

在他还没进入星尘神殿司职时,他就听说过无数次容虚镜对靖和皇室冷眼相对的事迹。

那时候的容虚镜,心中只有她的天地法度和万民信仰,她是站在众人仰望敬畏处的神明。

而如今呢?

容虚镜做的所有的事情,都让容砚青越发看不懂,而后就是有些讨厌古逐月。

入门时容砚青也是学过因缘际会那套说辞的,他当然懂人的改变大多不会是因为另一个人,而是许多早就注定或是早就发生的东西,在经年后慢慢起了作用。

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的做到完全不迁怒古逐月,又是另一回事。

他也在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得,以至于古逐月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他,作势要开门时,容砚青也没反应过来,还险些被一把推倒。

容砚青也不着急,他稳住身形后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古逐月。

古逐月从来不知道星尘神殿的门究竟有没有锁,他想大概是没有的,因为他似乎每次都是一推就开了。

但今天不是,他推了好几次,石门都依旧纹丝不动。后来他的怒火燃烧了起来,死力推门也没起什么作用。

“陛下请回吧。”容砚青说。

“容虚镜!”古逐月高声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都没想到他能够走投无路并且无理取闹到这个地步,“你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回应他的当然是沉默,不过也还好是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问什么。

他就是很想见容虚镜一面,看看她受伤后的情况。

很多人因为刑场上的事情,开始散布容虚镜心虚了的消息。

他们说容虚镜真的抽炼人的生魂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因为被揭穿,所以于心有愧了又还给当时在刑场上的人。

流言就像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