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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故事没说完

古逐月的头疼得不行,他身边那人却忽然站起来,朝着房顶破洞漏下来的天光中走过去。

不知道怎么的,古逐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百里星楼就是那样,毫无征兆离开了他,展翅从那里飞出去的。

古逐月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人将房顶砸穿。

可她一路走进了金灿灿的阳光里,也没有展开那双令凡俗一切全都黯然失色的羽翼。

她只是站在了阳光里。静静地仰起头看着天空。

古逐月撑着太极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踩着瓷片朝着她靠近,他想,自己得走快点,再快一点。

一片碎瓷深深地划破了他的脚掌,将缠绕着的绷带彻底染红。

古逐月原本就有些摇晃,连日酗酒下身体其实已经不堪一击,脚底的疼痛他虽然未有察觉,但人却栽倒了。

他摔倒的声响并不算小,面前的人却没有转过身来。他有些惊喜,因为他以为她是在等他。

古逐月的手掌膝盖都被大大小小的碎瓷片割破,可他还是站了起来,像是朝圣者般坚定。

“阿乜歆……”古逐月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语气中带着害怕落空的希冀和因为激动而带的颤抖。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懦夫。

或者说根本就是。

“原来她就是阿乜歆。”池照慕轻轻地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泼向了古逐月。

古逐月的手指只差一点点,就快要触碰到池照慕了。他的动作就这样戛然而止地停在了半空中。

大脑里诛心的疼痛让他无法思考,身体各处细微的伤口也在雪上加霜。

池照慕慢慢转过身,看着古逐月朝自己伸出的手。

他的手掌有些颤抖,她本不该握上去,但心头的凌迟之痛让她本能地寻找安慰。

池照慕一下就感受到了古逐月手上黏腻的鲜血混着磨砂般的碎瓷颗粒,她抓住了他的手,哪怕此时此刻她比谁都清楚这是饮鸩止渴。

古逐月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从虚无又沉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当他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他床头理着花朵的池照慕。

她从床边的花篮里拿出茉莉花开,剪掉枝叶后只留个花骨朵,然后顺手就丢进了膝头上的小花篮里。

古逐月醒的时候没什么动静,池照慕低着头很是认真,也就没能察觉他醒了过来。

直到古逐月动了动手指。

池照慕连放下了剪刀和花篮,转身就要喊宫医过来。

古逐月无声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叫人进来。

“我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古逐月问。

“昨天,”池照慕如实回答,“陛下饮酒过甚,伤了心气,从昨日睡到现在才醒。”

古逐月坐了起来,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晚上了?”

“嗯。”池照慕点点头,“陛下可有哪里还是不舒服?”

古逐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脑海中一直有红衣的身影,她从太极殿外走来,然后又站在了天光之中。

他很害怕,害怕她忽然生出双翼,离自己远去。

所以古逐月挣扎着走向他,脚下无数碎瓷也没能阻挡他,他就这么一步步走过去,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陛下在想什么?”池照慕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好让他坐得舒服点。

古逐月的眼神从池照慕水蓝色的衣服上扫了过去,其实他几乎从没注意过池照慕穿了什么,只是今天他的潜意识就这么让他做了。

“是我,不用看了,”池照慕忽然说,“抱歉,让陛下失望了。”

古逐月立即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但良久,他都没能做出回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给我。”池照慕说。

古逐月直愣愣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池照慕忽然做出一个夸张的哦的嘴型,然后自我纠正道:“啊不对,请陛下把手给臣妾。”

“不用在意这些的。”古逐月伸出手。

池照慕把他手上编的白色绷带拆卸下来,用清水擦干净伤口后,又一点一点倒上药,重新缠好。

“怎么是你来做这些?”古逐月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一边睡一边说胡话,”池照慕耸肩,“这些东西不太好让别人听见,我就没让人进来伺候着。”

古逐月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寝宫里是真的没人。

他的目光忽然往下,看着自己着实受伤的手掌,原本他还在想,其实在梦里或者幻境里看见阿乜歆,也不是特别令人失望的事情。

甚至值得他庆幸。

不过这既不是幻境梦境,也不是阿乜歆。

也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小小的低落而已。

他的心里有好多话想告诉阿乜歆,所有他想不通的事情,所有他无法解决的问题,他真的很想全都告诉阿乜歆。

也许阿乜歆也是束手无策,但古逐月只想告诉她而已。

还有关于他父母与容虚镜的恩怨,还有他的迷茫和无助。

“陛下,你又在想父母的事情?”池照慕试探着问。

其实她不该问的,从古逐月的每一个举动中,都能够看出来古逐月对她根本连交心都谈不上。

但她又觉得,古逐月其实也没有能谈这些的人了。

果不其然,古逐月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戒备了起来,他看着池照慕的眼睛良久没说话。

“你在梦里说的。”池照慕坐得太累,又恢复了在军队里吊儿郎当的姿势,一条腿屈膝踩在床榻上,下巴搁在这条腿的膝盖上,然后看着古逐月,“我没有故意打听你的事情。”

古逐月见她变化莫测的坐姿,心里的防备不知道为何就放了下来:“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的故事没说完。”池照慕说,“但大概重要的事情,你都说了。我估计你梦里,应该是在质问容虚镜吧。”

古逐月松了口气:“只有这样?”

“还叫了几次阿乜歆的名字,没有了。”池照慕说。

古逐月想了想,确实也该是这样。细数起来他跟阿乜歆的相处时光短暂得可怜,又谈何追忆许多。

池照慕将一个密封的文书递给古逐月:“我让人拦下来的,你现在或许再仔细考虑?”

“屠城令怎么在你手里?”古逐月问。

这态度,池照慕不用脑子就知道,他只是疑惑为什么没有送出去,而并没有打算收回来。

“你的谋士急坏了来找我帮忙,”池照慕说,“所以我才来找你的。你该为你手下的人想想,他们好不容易帮你稳固……”

“震州在边缘地,一直与世无争,”古逐月打断了她,“谁的人都不能去震州肆意妄为。”

池照慕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这理由冠冕堂皇,还是笑自己自作多情。

“我知道我不该管你这些,”池照慕说,“但你得知道,北州王已经在震州边界设了关卡,还派出了狼骑去震州镇守,陛下,屠城之举,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说句难听的,”池照慕说,“就算是要在你口中那位阿乜歆面前表现,恐怕也是北州王的处理方式更胜一筹。”

不论是时机,效用,还是合理性。

池照慕预想中的愤怒没有如期而至,她原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些,古逐月会盛怒。

他却只是靠在床栏上沉默地低着头。

池照慕看了很久很久,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古逐月愿意跟她发怒大概都好过此时的沉默很多很多,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哪怕爱得再卑微,古逐月都愿意飞蛾扑火去爱她。

就算一切的举动,受到所有人的不理解和指责。

“她,是怎么样的人?”池照慕忍不住问。

她发现,在爱而不得里的所有人,都是卑微的。

包括她自己。

确切地来说,池照慕真正看清那个所谓阿乜歆的人,其实只有一面。

后来战场上她看见刺中古逐月的似乎也是她,不过隔着纷纷扬扬的黄沙和泼天的血水,池照慕实在是没看清。

更何况她那时拼了命想去古逐月身边,却被一次次人海一次次推远。

仅仅一面,池照慕只知道阿乜歆样貌绝尘,四肢纤细修长,背后有对胜雪的肩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很想知道,阿乜歆到底为何如此让他挂怀。

古逐月仿佛一下就陷入了回忆里,他想起阿乜歆时,连眼神里都是满载着温柔。

其实都不用他再多说,池照慕心里大概就已经有了个大概。

朔州人有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好像哪里都特别,又好像哪里都不特别,”古逐月说,“只是我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次次第一个想起的都是她而已。”

就像是在洪荒黑暗至今的浩瀚宇宙中行走,而她是唯一的光亮。

身边星云如织,闪耀的星辰列阵的神位,可惜他满心满眼,只有遥不可及的她。

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哪怕他是悬挂星际的星官,享受凡尘拥戴,他也愿意陨落到尘埃中去。

只为在风起时,能够随着拂过她发丝的风一起,在她的头顶落下一个轻盈但虔诚的吻。

“你有没